第四章 誓言(1 / 2)
“安土美樱在哪里?”
周围到处都有那样的私语。
在即将开始举行入学典礼的体育馆,光太等新生并排坐在椅子上。
地板上铺着淡绿色的席子,空气里有种干了的油菜花的味道,学校每次举办活动都会出现这种味道。
好像新入学的学生中有名人。
“我刚才看到了,她非常可爱。”
“真的吗?在哪里?”
之前的熟人、分班后坐在一起刚见面的同学都在积极地交谈着。
在满足好奇心的同时,这个话题也是大家互相了解彼此的契机吧。
光太没有参与到讨论中去。他并不是不想参与,只是无法搭话。
他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印象。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活了100万次后会越发散发出不同的气质吧。虽然明白这一点,但他却没有要改变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一直沉默地坐着,尽管如此,他还是大致了解了安土美樱这个人。她是将天气预报的准确率提高到百分之百的天才物理学家。
即使对社会动向漠不关心的光太也听说过。
前年,她发表了一篇论文,实现了此前原理上不可能实现的气象完全预测,这成为了世界性的话题。
她是居住在美国的日本人,而且当时是只有十三岁的少女,因而被日本的媒体大张旗鼓地报道。
——新生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座位最前列的右侧。安土美樱就在那里。
“话说,她要定居在日本了吗。”
“为什么来这所学校啊?偏差值只有五十。”
“那个,据说是喜欢日本的漫画……”
麦克风响起声音,人声嘈杂。
穿着一身西装的男教师宣布入学典礼开始,校长在台上致辞。
相应的过程也经过了彩排,不久,新生们露出有点期待的表情。
“接下来是新生代表发言。——一年一班,安土美樱。”
“到”
她的声音里透漏出一种知性,这是光太和很多人见面积累的经验。
前排的她站起来,走到台上。
黑色的笔直长发带着光泽。周围有叹息的声音。她步伐优雅,英姿飒爽,身边被带动的空气似乎都不一样了。她身上的一切都传达出了杰出人物的气质。这是为什么。
光太的心脏在高鸣。
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光太至今为止已经见过很多了。即使亲身感受过那种不寻常,自己也绝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这种感觉和之前的不同,哪一点不同呢?
安土美樱站在台上,面向大家。
一看到美樱,光太感到全身的细胞都变成了泡沫炸裂开来。
他的意识恍惚了,吃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灵魂呼唤着她的名字。
“弥安!”
虽然容貌不同。
但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100万次,2500年,不曾消逝的爱。
作为灵魂的坐标,他一直一心一意地寻找着。
光太的灵魂以及命运宣告着她就是弥安的转生。
正在调节麦克风的她,看向这边。
四目相合。
但,没有任何情绪。
她只是看着这位突然站起来大声喊的陌生人。
在入座的新生和教员中间,光太一个人站着。周围突然变得尴尬,体育馆静了下来。
“——‘弥安’”
安土美樱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面对光太,她的脸上浮现出机智的微笑。
“这是凯尔特的语言,是希望的意思呢。”
像是从庞大的知识海洋中瞬间找到了与此关联的知识,
然后用眼神向新生们传递这个信号,她说道。
“我对从今天开始的高中生活,抱有很大的希望!”
那位被誉为世界天才的少女在台上闪耀着光辉。
光太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看向晴佳。
晴佳一如既往地继续编织着手套。她注意到光太的眼神,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那个反应真奇怪。
“……真是难以理解”
“唉?”
“那个美樱,和现在的美樱完全不一样吧。”晴佳突然没了表情问道。
光太走神了,大概两秒钟,他回过神说道。
“——对不起,我会集中注意力的。”
这个理由没有明显的违和感。
“唉?故事为什么和现在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
光太梳理着转生的脉络。
他在想晴佳真地只是在听吧。
因为晴佳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事先知道的话,就不会这样没有理由不停地问。
窗外的雨一直下个不停。这个关于转生100万次和持续2500年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一半。
从讲述故事开始,才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光太驱散了这股感伤,然后听到晴佳问道。
“光太,为什么会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美樱?”
光太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美樱,现在的她不是那位世界有名的天才物理学家,她没有因为才能伤害到美国的好友,也没有因为憧憬日本的漫画和动画而决定入学日本。
“那是因为……”
光太开始说道。
塔拉尼斯和弥安的故事结束了,属于光太和美樱的悲哀物语却持续了几百年。
光太趴在课桌上,把头埋在胳膊里。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说着今后的学习计划。
——弥安。
终于,终于……和她相遇了?
但是,她不记得前世的事了。光太觉得她一定记得,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烦恼着要怎么办才好,脑子里此刻一片混乱。
但是,对于已经度过漫长人生的他,见到美樱让处于半冬眠状态的内心重新有了气息。
他感到全身的细胞觉醒了,体液循环恢复了活力。僵硬的关节吱吱咯吱地响着。
那种活着的实感复苏了,是一种很舒服的疼痛。
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
他想要立刻跟美樱说话。
此刻他心绪不宁,大腿开始发痒。
他一直等着班主任早点结束讲话。
终于结束了。他起立,行礼。
然后飞一般从教室跑出去了。
从走廊很快就看到了隔壁班的门。光太从窗户往里看。
大家都在和刚认识的同学交流着。
她不在。
——是几班来着,明明在入学典礼上说过的。光太一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听,一边摇头思考应该去哪里的时候,美樱突然从对面的一班教室出来了,她看向这边。
彼此的眼神交汇,她立刻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她向光太走来,露出正要找他的风情。
光太也向前走去。
走廊里只有二人。其他班级的学生们从教室里关注着安土美樱。
在将近一米的距离里,两人互相停了下来。
………
光太身体的温度传达着“就是这个人”。
他的脸颊开始发热,胸口充满苦涩和甘甜,内心在高鸣,变得无法平静。这是一种他曾忘记的感觉。对。就是这样。
“你,在找我吗?”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问道。
光太想要回答,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了。
他好不容易才点了点头。简直就像变成了小孩子一样。
“难道,你是我的粉丝?”
“……不是。”
“啊,哈哈。确实感觉不像啦。”
她很从容,有着成功者的风姿。同时这种态度也让光太意识到自己的普通。
光太开始客观地思考现在的自己。
他单方面坚信眼前的名人是前世恋人的转世。在旁人看来自己就是个奇怪的人。做梦时,自己好像被那种没有缘由地可以掌握规则和关系的妄想所囚禁。
在没有尽头的轮回中,自己是否终于疯狂了呢。
因为恋爱而复苏的热情,不安,让这份悲观的想象不断膨胀。
“不说一下吗?”
“……嗯?”
美樱回头露出爽朗的笑容,然后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光太。
“我也正要找你。我有事情想问你。”
此时阳光很温暖。院子里,樱花树的叶子都像在窥视着二人,明明没有风,花瓣却啪嗒啪嗒地飘落下来。
光太和美樱坐在长凳上。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美樱喃喃自语道。
虽然有从路旁和学校的窗户窥视的人影,但是没有人接近。狭窄的庭院几乎成了两人的独有空间。
“我在美国那边的大学里聊过日本学生的话题。可能是因为三十年经济的停滞,大家都变得很温柔,我觉得是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后仰,然后脚在空中晃动。
和弥安的语气相似 ,那种活泼可爱的姿态简直就是弥安本人。
“哎!”
美樱回过头。
“‘弥安’,是什么意思?”
光太看到她闪耀着光芒的眼睛,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那个光辉中有着想要学习文字的少女的身影。然而同样的好奇心却向光太诉说了她忘记了前世的事实。
因为这无可奈何的痛苦,光太胸口一紧。
“……即使我说了”
光太的声音慢慢变小。
“我觉得你也不会相信我。”
“嗯,我想相信你。”
美樱坦率地说道。
“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三善、光太”
“安土美樱”
美樱伸出手想要握手,光太伸出手回应。
纤细的手指。恐怕没有弹过琴弦吧。
“光太好像不是普通人吧。”
美樱直言心中所想。
“没有冒犯的意思,是什么呢……像是神仙?总之,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你是什么人?”
美樱看向光太的表情流露出“你看起来很有趣”。
“也不是觉得你奇怪。那样的你,在入学典礼上站起来,看着我喊‘弥安’。刚才我说‘弥安’是‘希望’的意思,是优先考虑当时的场合而说的,所以,‘弥安’,那不是在叫我吗?啊,难道是我和光太认识的某位叫‘米安’的人很像吗?”
她凭直觉接近了正确答案。
她的知性在光线中自由地跳动。
“所以,怎么样?告诉我吧。”
「………」
虽然光太感觉到她瞳孔的光辉中有着身影,但并不相同。
出生的时代和环境不一样。经历过的事情也不一样。
通过社会的进步,现在的美樱已经高效地吸收了由2500年时光积累起来的智慧,她已经站在了世界的最顶端,而且做出了卓越贡献,这样的她会流露出一种强烈的锐气。
相貌和资质都不同,也许是她不是弥安。当光太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一片花瓣飘落下来,正对美樱的上唇。
她耸着肩膀,像是被雪球砸到的时候一样笑着。
瞬间,光太泪流不止。
回忆一下子翻涌而来,一眨眼,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全出来了,光太的脸色变了。
“哎,怎么了——”
“……弥安是。”
光太就这样心潮澎湃地言明了。
“弥安,是前世的你。”
这是塔拉尼斯和弥安的故事。
塔拉尼斯和一起旅行的诗人少女相爱了。
然后他活了100万次,经历了2500年的时间,一直在这个世界寻找弥安。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声音安静了。
从校舍传来的嘈杂声消失了,路上没有了行人,好像只剩下坐在中庭长凳上的二人。
“在歌剧院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弥安。”美樱带着神秒的神情小声道。
“弥安啊,其实她并不想唱歌的。虽然她喜欢歌,但是不一样。”
美樱一边仰头看向蓝天,一边想象着。
“她想要了解世界,她想留给所有人正确的传达方式。所以,如果她转生到现代的话,”
面向光太,美樱像国外的女演员一样开玩笑道。
“数学会很厉害,就像我一样。”
两人在电车上。
春天的午后,这种短距离路线的电车上人少得可怜。
“……啊”
光太看着风景回想着前世。
坐在旁边的美樱,自言自语道。
“如果要去郊游,听说这一带的小学一定会去那里的矿山遗址,对吧?”
光太前往了位于那座山附近的美樱的研究室。
在学校很难呆下去的时候,幸好美樱提出了想多说点话的建议。
“那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真的都忘了吗?”
美樱轻轻地回应,她的眼睛充满好奇心,贪婪地想要抓住什么,然后感到后悔,却又很开心。
“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前世呢。”
“……你相信我的话吗?”
“如果真有转生这样的事情,我一定要去体验一下。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未知的规则和力量。我只是弄清楚了其中的一部分。”
“一部分?”
“气象预测理论。比如太阳中微子的重力干涉,以及北京的蝴蝶不会在巴西引起风暴。”
美樱说着光太不明白的话,然后用手指着天空。
光太环视车厢,与对面一位刚上了年纪的女性目光相对,立马转移目光。
“……我虽然不理解,但是你的这些理论应该是了不起的贡献吧。”
接着,美樱明显地流露出了不开心的神情。
“嗯,算是吧。”
美樱浮现的苦笑中,有一种半好的伤口的感觉。恐怕自己不应该问吧,光太沉默了。
“凯尔特诗人弥安一”
美樱言归正传。
“做女主角的感觉一定很好。现在,我的中二心很激动。”
她希望那样的事发生在现实中,然后发生在自己身上。作为一个科学家,作为一个常人——这就是她那一点也不虚伪的距离感。
二十分钟左右列车到达了终点。
出了车站,山麓特有的安静感漂浮在空气中。
山脚下的住宅群背靠山体,给人一种压迫感。虽说是矿山遗迹,但并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石头滚动的河流和桥梁。
光太感觉确实来过这里。
“这边”
走在几乎没有车辆通行的道路上,不久两人就到了山林的弯道,这里有一个非常大的登山口。
这里好像已经被进一步开发过了,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地面上还留有大型机械车履带和粗轮胎的痕迹。
“这是我的山”
美樱轻快地说道。
“……你买下这座山了吗?”
“为了把研究室建在这里。”
美樱故意用糟糕的表情,用手指比划日元¥的符号。
光太跟着美樱,登上了平稳的山道。
她的走路方式有点独特,双手交叉背在后面,没有直行而是微妙地左右摇晃着身体,一副思考什么的样子,步幅时而变宽时而变窄。
光太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美樱松开了交叉着的手——触碰着路边的树枝和茂密的绿叶——
光太被这样的情景打动了。
美樱和弥安的面影又重叠了。他想到了以前一起和弥安走在山路时的情景。
“为什么你又露出那种眼神。”
美樱不知什么时候看向了光太。
“你怎么了?”美樱问道。
“……为什么你要碰那些植物?”
“啊,我是想让大脑休息一下,像这样给大脑注入不同的刺激,就能缓解酸痛。”
“……”
“真是的。不要总摆出那种表情,请好好解释一下。”
“那是——”
“啊,原来如此!弥安也做了同样的事!?”
美樱不等光太说便察觉到了,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掌。
“唉?嗯!。原来如此呀。”她开心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真有趣呐。”
在山路的旁边,孤零零地建着一座小屋。
“就是这里啦。”
“这里就是?”
“没错”美樱很开心地说。
开凿的山道从这里继续往上延伸,重型机和轮胎的痕迹也显而易见。
“你对上面的山路好奇吗”美樱问道。
“没有”
听到光太的回答后,美樱拍着手笑了。
“欢迎来到我的研究室。”可以容纳二十人的室内随意地摆放着床和沙发,游戏机、监视器、被填满的书架。书架上摆着漫画、小说、游戏、动画光盘、商品。
真是御宅族的房间。
“你觉得这里不像研究室吗?”
美樱从冰箱里拿出可乐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有点……”光太在离美樱稍微远一点的身旁,开始脑补物理学家的形象。
“研究室应该散落着写着各种公式的演草纸吧”
“演草纸在这里。”
美樱用手指着自己的头。
“我的脑袋里有着东京都那么大的空间。就像计算机一样可以自由地写入或删除信息,而且随时都可以重新看。所以不需要演草纸。”
光太被美樱的话冲击到了。
完全无法想象她会变成这种状态。虽然光太知道美樱会很厉害,但这种人类能力所能到达的程度还是震惊到了他。
“你没有获诺贝尔奖吗?”
光太发自内心地问道。
“还没有,虽然不知道会在之后的第几次得奖,但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我的成就仅此而已。”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一样,美樱的表情很复杂。
“你看起来不高兴。”
光太不知不觉地就说出来了。
“诶?”
“你在说‘成就’的时候是这样,刚才也是这样。”
美樱突然露出疲倦的目光,
“有点……”
她双手抱着头,头发乱蓬蓬的。
“额,对不起”
美樱用吸管喝干了可乐。
光太看着想起讨厌事情的美樱,突然理解了。
虽然他找到了弥安的转世,但是安土美樱有着属于她自己16年的人生。
“又是那种眼神”
美樱的嘴唇紧紧地贴在瓶子上。
“光太很不普通呢。”
美樱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可乐,然后把可乐放在桌子上。
从瓶口传出碳酸膨胀的声音,药剂师发明的甜美香味传到了光太的鼻子里。
“女神的诅咒”
美樱切开最后拿来的草莓,说道。
“光太之所以能活到100万次,是因为女神的诅咒吧。”
“啊啊”
美樱的瞳孔里有着强烈的光芒。
“说起来,女神就是真正的神明吗?”
“没错,女神和龙真的存在过。活在当今时代的人们是无法相信的。”
“在公元前的加里亚,神秘的力量真的存在过吗?”
“是的。”
“那为什么不见了?”
“我不知道”
光太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幅夜景。
在十六世纪的威尼斯,他乘着凤尾船突然思考这件事的夜晚。
“……不知不觉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关于这点,我有一种假说”
“诶?”
“‘人脑干涉世界’——这是我现在正在进行的研究。”
“大脑干涉世界?”
被莫名其妙地反问后,美樱说“根据我的理论”,这次她指的是自己的太阳穴。
“人的大脑有着超越维度的干涉性及构造性潜力。伴随着这种构造而产生的,是被认为人类所独有的,也是导致物种繁荣的现象——‘空想’。”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闪耀着。就像绮罗星一样,难以置信,人的眼睛里竟然寄存着如此多的能量。
美樱兴致勃勃地说:“人类的数量和时间的积累对剩余维度的干涉会影响自身所在的维度。”她列举出了量子、重力、膜宇宙等光太从未听过的用语,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继续呼吸的气势说道。
但是,当美樱注意到光太无神的眼睛时,她总结道:“……也就是说,神秘从世界上消失是因为人的意识发生了变化”。
“这座山上正在建造验证这个理论的设施。很快就完成了。”窗外有一条刚才看到的通向上面的山路。怎样验证那样的东西呢。光太觉得自己听了也不能理解。
“喂”
光太被美樱的声音带回到现实,她脸上浮现出喜悦的表情。与刚才讲解理论时不同,带有少女感。
“再让我听听塔拉尼斯和弥安的故事。”
美樱很喜欢高中生活。
她因为喜欢漫画,而入学日本高中的传闻是真的。
本身就是知名人物,再加上天生的智力,她一瞬间成了班上的红人。
无论是班上的时尚团体还是御宅族,她都能和他们友好相处,也会热烈地参与到各种话题的讨论中去。放学后以及周末和大家一起去玩,班委和社团活动也积极参与。
但是,问题马上就来了。
在光太看来,原因很简单。
身为天才,美樱正努力地融入普通人的圈子。
但美樱和大家的思维方式不同,兴趣也不一样,随着这种偏差越来越大,大家都对美樱形成了一种看法“她果然和我们不一样”。那是温柔的,却绝对无法跨越的壁垒。并不是谁不好。
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暑假结束的时候,美樱叹了一口气,好像接受了事实。
“我憧憬的高中生活,难道就不该来吗”
美樱轻描淡写地自言自语,放学后,她被大家抛弃,一个人留在了校舍。
在校舍后门的狭窄平台,这个刚好避雨的屋檐下,听不到社团活动的热闹声,只有这里像被隔绝出来似的,安静极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
站在一旁的光太,带着真实感回来了。
“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英雄也是孤独的”
美樱善于察觉,她懂了光太想说的话。
“是啊。你已经活了100万次呢,那种孤独感是什么样的呢。”
像是开玩笑似的说着,美樱的肩膀贴近了光太的肩膀。
身体瞬间传来了轻柔的触感。现在已经没有喧闹的夏日气息了。即使有很热的天气,天空的颜色也已经不一样了。
“呐。光太有过几次高中生活?”
“这是第二次了。”
“有点少”
“大家都能上高中也是从最近这些年才开始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光太的感觉呐。”
“啊啊”
“我有一个埋在心底的愿望。”美樱说道。
“愿望?”
“比如说‘完美的高中生活’。”
“‘把学校内所有的地方都去一遍’”。美樱回头看向光太道。
“你已经做了吗?”
“还没有”
“所以,如果没什么意外的,我要踏遍学校里所有的地方,然后毕业。”美樱得意地点点头。
“还有,‘和全班同学说话’怎么样?这件事不去做吗?”光太问道。
“啊啊”
“把这件事添加到愿望清单的话会很有趣吧。”
“原来如此。这可能是盲点。”
“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好主意。好不容易过一次高中生活,能做的事当然要全部都做。但是,社团活动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光太说这些话时,眼里有着光芒。
“光太,你能行的!”
美樱啪嗒啪嗒地敲着光太手臂。“如果能活100万次的话,所有的社团活动都能做到极致,文化祭也是。普通人的话绝对不行,高中生活中能做到的事以及努力学习,光太的话是做得到的!”
“……似乎不是不可能。”
“那就交给你了!”
美樱笑道。
“光太就代替我,参加高中生活大赛吧”
听到美樱的话,光太愣住了。
美樱的想法以光太今后继续轮回为前提。这一点没错。
这个“三善光太”,二十年后就会死。
然后,又会转生成其他的生命。
下次成为人类的时候,不知道会成为哪个国家的哪个谁。
那——可能是几年后的事了。
好不容易两人再会了,却又要分开了。
因为太高兴,光太完全忘了这件事。
“我想了一个清单,待会写给你。”
美樱还沉浸在寻找新的好点子的情绪里。
“到时,光太一做清单的事,就会想起‘啊,这是美樱建议要做的呢’”
光太的轮回还在继续,也知道这伴随着离别,所以他并没有特别悲伤。对于不记得前世的美樱来说,自己就是这种程度的对象而已……光太觉得身体发冷,心都要崩溃了。
如同沉浸在梦中的美樱,注意到了,她的话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光太。
“……对不起。”
美樱闭上了嘴巴,垂下睫毛。
“……没事的”
“……对不起”
美樱握紧了刘海。
“我总是这样。一得意忘形,就忽略了别人。”
雨一般的湿气漂浮在周围。稀世的天才第一次显示出与年龄相称的少女般的软弱。
光太完全忘记了自己被伤害的事情,他在想应该为对自己十分重要的她做些什么。
“美樱”
幸好他的头脑还很清醒。
“今天,从和平时不一样的校门回家吧”美樱听到后瞬间回头。
“大家都是骑自行车从后门回去的吧。今天我们就从正门出去吧。”
下着雨的天空好像理解了美樱此时的心情,瞬间放晴了。
“那也是——盲点。”
看到恢复了精神的美樱,光太很开心。
“太好了”
光太发自内心地说。
于是美樱像看到了耀眼的东西一样瞠目结舌,天空的颜色变得愈发浓郁了。
“……光太看向我的眼睛,非常温柔呢。”
美樱伸出手,想要触碰光太。她犹豫了一下,用食指碰了一下光太的肩膀。
“我知道我是被爱着的。”美樱说道。
看到美樱流露出的害羞,就好像再次见到了弥安,光太的心热了起来。
“啊,对了。”
光太抓住她的手,一点也不觉得害羞。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传达了心中从没有动摇的想法。
“我爱你”
美樱的脸一瞬间像成熟的果实一样红了。
“光太,一起去食堂吧。”
从那以后光太和美樱的距离更近了。两人每天都在一起吃午饭,然后一起回教室。放学后两人经常在车站前的商业大楼里闲逛。
在美樱的身边,光太更加意识到她天才般的特质。
两人的兴趣相差很大,在一起经常会因为眼前的事情而忘记其他事。
例如在雨天,美樱讲述气象完全预测的理论时,会忘记打伞。
“也就是说,物质和能量是一样的。”
在光太撑着的伞下,美樱滔滔不绝地讲着物理知识。
在秋意渐浓的十一月的周六,两人来到了沿线的游乐园。
此时秋高气爽,室内旋转木马的游客很少,所以两人现在正朝着云霄飞车的方向走去。
路上,光太请教了美樱崇拜的爱因斯坦的理论。
“物质和能量是一样的吗?”
“是的。”
美樱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整理了戴着的帽子和眼镜。因为她是相当有名的人,但即使是有帽子和眼睛的掩护,她还是放低了伞。
光太一知半解,指着头上旋转的秋千问道。
“物质,比如说那个秋千吗?”
美樱把手放在光太的肩上。“你的身体也是哦,是由能量构成的。”
光太没有听懂。
“你知道大爆炸吗?”
“宇宙的起源吗?”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理论是否正确,但宇宙首先‘砰!’地一下产生了巨大能量。然后产生了基本粒子,它们聚集起来变成了原子……”
美樱啪嗒一声,双手打了一个巴掌。
“物质就这样形成了”
最近,美樱经常会有肢体方面的动作,眼眸里的光辉也更加明亮了。
总之,光太理解了美樱说的话。身体是原子的集合,就是这样。
“那么,这个身体最终又会成为能量吗?”
“和燃烧的现象一样。”美樱直截了当地回答。
“想象一下,柴火燃烧成火焰……这在视觉上很容易理解吧?”
“……确实”
光太理解了。木头燃烧变成了火。那就是能量转化的过程。
“生命和能量也是一样的吗?”
“是的。”
美樱一边给过山车的工作人员看手腕的通行信息,一边心满意足地答道。
“能量会变成有形之物,生命就随之诞生了。两者都是相同的东西,彼此交错。这就是属于物理的浪漫。”
游乐园门口的门牌上写着一旦出去就不能再入场。
所以,两人在离开游乐园时,虽然已经很开心了,但还是有点可惜的感觉。
一直通到车站的路边小摊和装饰的气球,和来的时候不一样,给人一种寂寞的印象。
“……我们好像被认为在交往呢。”
美樱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
光太带着感慨转头看向美樱。
美樱一边掐着湿头发的前端,一边紧张地睁大眼睛。然后,也看向光太。
接着——当她看到光太脸上浮现的感慨,不禁苦笑起来。
光太也知道,他和美樱的关系更近了,两人对彼此的好感在不断加深。
但是光太却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寂寞。
越靠近美樱就越容易浮现出快要遗忘的关于弥安的回忆。
这是无法填补的隔阂。
“……我还是想不起来前世啊。”
美樱把手放在帽子的前端,轻蔑地说。
光太沉默了。
像是讨厌那种气氛一样,美樱轻轻地让自己的步调和光太的一致。
“‘弥安’,还好吗?”
美樱话锋一转,她在说光太家的猫。
“嗯,它很好。”
“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十万次呢。”
“这样吗?”
“我一直以为它是弥安的转生。”
“啊,是啊。如果是我的话……”
一瞬间,光太仿佛听到了美樱声音中传达的兴奋感。
“那么,那只猫咪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美樱消沉的表情再次生机勃勃地闪耀起来。
“呐,我想见‘弥安’!”
进入玄关的美樱小心翼翼地说道“打扰了”。
玄关这里只有光太。虽然从里屋的客厅里感觉到光太母亲在家,但是对于已经上了高中的光太,母亲不会特意到玄关迎接回家的儿子。
母亲在没有兼职的日子里很悠闲,一般六点左右会去买东西。
“这边”
进屋后映入眼帘的左边的门就是光太的房间。
“没有和你妈妈打招呼,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
美樱不安地看着客厅的玻璃门。她对这种情景很不习惯,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情,这倒是她意外的一面。
“那,我来给你介绍我妈妈”
美樱战战兢兢地答应了。
“妈妈”
打开玻璃门,母亲一边看着海外电视剧,一边叠着洗好的衣服。
虽然已经察觉到了客人,但妈妈有种等待客人前来的心情,随后她看到了美樱的身影。
光太正在犹豫该怎么介绍美樱时,
“……光太的朋友来了啊。”
“………….”
妈妈好像知道美樱就是那个安土美樱。但她没想到儿子会和这位名人一起回家。妈妈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是光太的同学,安土美樱”美樱礼貌地鞠躬。
“这太客气了,请多关照。”
妈妈急忙寒暄回去……
光太想起了邀请美樱的原因,他环视客厅问道。
“‘弥安’呢?”
“啊?在你的房间吧。”
母亲回答道。
“我家的猫。好像很喜欢光太这个孩子。”
“诶?”
美樱又紧张又温柔地笑道。和光太妈妈的寒暄终于结束了。她好像觉得自己的表现很糟糕。
“那么,就到我房间去看‘弥安’吧”
光太说着,准备和美樱一起离开客厅。
“要不要我把茶送到你房间?”
母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隐藏着想要看清两人关系的好奇心。
刹那间,光太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烦。
“好的。”光太很干脆地回答了。
母亲突然露出疲倦的表情,然后仿佛松了一口气,说道:
“你也会把女孩子带回家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妈妈这样说道,光太感到吃惊。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心情。可能青春期的父母和子女的微妙之处就是这样的吧。
打开门,‘弥安’在固定的地方睡着了,它在床上蜷成一团。
旁边的美樱凝视着它,‘弥安’在美樱眼中就像是主题公园里的女孩。
“弥安”
美樱呼唤着猫咪的名字。
听到陌生的声音,‘弥安’的耳朵动了动。
它开眼,慢慢地抬起头。
美樱看到可爱的猫咪时发出了声音。‘弥安’如同果实般的眼睛捕捉到了美樱的身影。
‘弥安’全身紧紧地僵住了,好像成了摆设,一动不动。
“初次见面,你好呀,‘弥安’。”
美樱说。
‘弥安’的反应,在光太看来明显是戏剧性的,但是美樱却好像怕生一样,她带着平日里友好的微笑走近,蹲在‘弥安’旁边。
美樱看起来似乎没有养过动物,她充满兴趣却又不习惯地开始抚摸‘弥安’的后背。
‘弥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美樱,却丝毫不抵抗。
“‘弥安’和英雄塔拉尼斯一起生活了几十万次吗”
美樱一边抚摸着猫咪‘弥安’一边说道。
光太带着不可思议的感慨注视着美樱和‘弥安’。
“看起来就像只普通的猫啊”
美樱嘟囔道,她对‘弥安’由原先的喜爱变成了现在的好奇。
美樱开始大胆起来,她想要抱起‘弥安’。结果‘弥安’逃到了地板上,来到了光太的脚下。
“哎呀”
光太一边听着美樱的苦笑,一边弯着腰看着‘弥安’。光太感到‘弥安’周围好像漂浮着什么,‘弥安’面无表情地地“喵”了一声,用猫掌挠了挠胡子。然后它突然转身,用猫掌挠开门,就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请坐在这里。”
光太拉着桌前的椅子,向美樱说道。
“不好意思,房间很简单,什么也没有……”
“没有啦没有啦!看!那个!”
美樱用力地寒暄道。
在美樱手指的前方——是挂在墙上的竖琴。
“……啊”光太看到竖琴走神了。
“原来如此。你现在也唱歌呢。”
没错。因为竖琴陪伴了光太太长时间,虽然只是偶尔会用到。
“只是偶尔会唱。”
“呐,让我听听。”
美樱点了这首歌。
“《塔拉尼斯之歌》”
美樱坐在椅子上,用明亮真挚的目光仰望着光太。
“…….”
光太沉默地拿起竖琴,坐在床上和美樱面对面。
然后他拨弄琴弦调音,接着轻轻地用手指弹奏着竖琴。
“哇,很专业呢。”
美樱很开心地笑了。
“我好喜欢”美樱说道。
虽然感觉像是开玩笑的话,但里面却包含着真挚,光太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露出苦笑。
这是,隔着门传来了“我去买东西了”的声音,好像是光太妈妈的声音。
光太应道“好”。
“美樱酱,请玩得开心唷!”
“好的。”
“这孩子总爱弹什么竖琴,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妈妈补充道。
光太马上就有了第二次青春期的微妙心情——“妈妈,快去吧”。
“呐”
当母亲的声音逐渐消失时,美樱问道。
“你和前世的弥安接过吻吗?”
“因为有和女神的誓言,所以…”
“是吗?”
美樱转移了视线,双脚在地毯上痒痒地移动着。
“……那么,和我接吻吧?”
光太停下弹奏竖琴的手,悄悄地回头看美樱。
四目相合。在没有声音的房间里,两人互相沉默着。
美樱笑得就像被雪球砸到一样。“不行吗?”
光太明白了,自己的犹豫伤害到了她。
「……」
但和美樱接吻是正确的选择吗。
光太思考了一下,立刻决定了。
“等我弹完这首歌吧。”
美樱扑哧一笑。
“你在说什么啊”
说完后,美樱看向上空,晃动着身体。
她的脸此刻一片通红。
光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重新谈起竖琴。美樱也进入了认真倾听的状态。演奏前,空气开始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