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遗产。



回想起来，一切的开端都肇因于今年三月。我睽违七年回到这座城市，被重装骑士——「海市蜃楼」袭击—之后，我便和小青她们一起搜集魔女遗产。



从那之后，过了半年。



短短不到六个月的时间内，我们经历了各式各样的事。



然而——



今夜恐将划下句点。



我隐约有股预感。



今晚，我们的搜集旅程即将结束。



无论结果如何，这点绝不会变。



因此——



「大家都到齐了吧？」



深夜十二点，过峰学园屋顶。



萨布里娜望着我们一行人，如此说道。她手上套着「魔狼」，它之前曾是雪奈的魔女遗产。



那家伙果然要使用这东西？



「喔，过峰冬夜，你很在意这个吗？」



萨布里娜察觉我的视线，缓缓举起自己的手。



「当然，今晚我会使用这个。」



「……这样好吗？最后一个使用这东西的人是雪奈耶，『魔狼』搞不好有她的残留思念——」



「你不必担心。『魔狼』是魔女专门制造来打倒『白兔』的魔女遗产，所以和其他魔女遗产不同，拥有者无法留下残留思念。不信你看——」



变化瞬间完成。



萨布里娜徐徐解开后脑杓的发髻，露出兽耳；此外，她的气势也变得更强，杀气腾腾。



兽化变身。



她已完全发挥「魔狼」的实力。



「如你所见，我已经是『魔狼』的拥有者了。不过，我有这东西，所以不必拿着长枪。」



语毕，萨布里娜举起套着黑色手环的手，亮出她的剑——「夜曲」。



这是用遗产No.7「剑舞士之首饰」的能力——刀剑幻化所造出的漆黑之剑，同时恐怕也是杀死魔女的凶器。



「……冬夜。」



小青不安地呢喃着。



在屋顶上与萨布里娜分别后，我和这丫头几乎没说一句话，便返回过峰本家。萨布里娜现身前，小青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我没能听见。



而我自己，也还没找到答案。



我该救谁？



我该牺牲谁？



我迟迟无法决定。



但是——



「你退下，小青。」



我已做好挺身而战的决心。



前锋是拥有「夜魔」与「月华冰刃」的我，后卫是「艾莉丝」，七海负责疗伤，再加上小青——



这是我们目前的最佳阵容。



我们要藉此救回真由香，然后抢回「剑舞士之首饰」跟「魔狼」。七海说我跟小青出门时，她已把昨天从「白兔」回收的魔女遗产悉数封印。



那么，我们该搜集的魔女遗产，只剩下四个。



遗产No.7「剑舞士之首饰」。



遗产No.4「魔狼」。



遗产No.10「尸操书」。昨天我们在墓园只漏掉这东西，它大概在萨布里娜手里。



最后是「血核」，目前存放在本家禁室中的梨央姐体内。决战结束后，它也必须封印在小青或七海体内。



为了达成使命，我们非战不可。



当然，说不害怕是骗人的。昨天萨布里娜已将她的强悍深深烙印在我眼底，我好不容易才逼迫自己鼓起勇气，切莫丧志。



「来吧。」



不过，我只能战斗。



事情已成定局。



所以——



「现在，开始进行最后一次搜集任务。」



我如此说服自己，往前踏出一步。



X　　X　　X



「——染上夜色吧，『夜魔』。」



我道出咒语，同时启动身上的「夜魔」；黑色斗篷与我这名拥有者融合，改变我的身体——



「————！」



——好烫！



火烫的温度，令我的身体几近燃烧。



同一时间，一股奇妙的感觉窜上脑门。啊，我知道这种感觉；初次使用「剑舞士之首饰」时，我也尝过这种滋味。



魔女遗产会直接将使用方法传授给拥有者的大脑。



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疯狂大叫，想压抑身体剧烈变化带来的诡异威。



不过，它瞬间就停止了。才仅仅数秒，我的身体便焕然一新，仿佛化身为深层对话室中那名曾和我对战的魔女——！



「喔？是『夜魔』的特殊能力呀？你不用长出翅膀吗？」



萨布里娜嘲弄道。



「不需要。面对你这种货色，我根本不需要飞。」



「呵呵！逞什么强嘛，过峰冬夜。你拥有『夜魔』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还不习惯用翅膀战斗吧？就算『夜魔』已传授你使用方法，使用者不熟悉，用起来也不会顺手。」



没错，全被萨布里娜说中了。凭现在的我，就算长出翅膀也无法像魔女一样强悍，搞不好还会露出破绽。



不过，人为变体的好处并不仅如此。即使没有翅膀，也会大幅强化恢复力和体能，而且程度媲美「魔狼」。



既然如此，就算没有翅膀——



「就算你不想要翅膀，其他人——不，其他魔女遗产，可是很想要翅膀喔。」



「什——！」



我瞬间背脊发寒。



但是，令我颤栗的并非萨布里娜的话语，而是眼角余光所捕捉到的异样景象。



雾谷艾莉丝——



身穿女仆装的她，不知为何，竟握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



难道她想举枪自杀吗——！



「快住手，艾莉丝！」



七海纵声大喊。



她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



艾莉丝所拥有的魔女遗产——「四枪奏」，共有四种子弹；第一枪的威力约等于手枪，第二枪会射出小型火球，第三枪则会释放出巨大的不死鸟子弹。



而最后的子弹，最后一枪的能力是——！



「七海大人。」



屋顶上一片寂静。



艾莉丝对着堪称自己亲生母亲的七海说道：



「对不起。」



她静静微笑，为自己违抗命令而致歉。



紧接着——



「——燃烧殆尽吧，最后一枪！」



她的手指扣下「四枪奏」的扳机，身体骤然起火。



艾莉丝身上出现四枚火焰巨翼，烈焰如铠甲般覆满全身，而且额头也冒出两支锐利的火焰犄角。



——恶魔。



这就是最后一枪的能力。「四枪奏」的最后一种子弹，会将拥有者变成不断战斗、至死方休的怪物……



「唔……！」



真想不到。艾莉丝竟然会使用最后一枪，那家伙完全没对我们提过类似的事。



不，或许是说不出口吧。



她知道一旦说出口，周遭的人肯定会阻止她。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或许早在和「白兔」开战前，艾莉丝便已决定使用最后一枪，只是我们没有察觉而已。



『最后一枪实在太危险，使用者肯定会无法驾驭它的力量，导致失控，而至今使用过的人全都死了。』



以前雾谷家前任当家——「四枪奏」前任拥有者雾谷雪奈，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我们做梦也没想到艾莉丝竟会发射最后一枪。



然而——！



「冬夜！」



「————！」



小青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化身为最后一枪飞上天空的艾莉丝，正和屋顶上手持「夜曲」的萨布里娜对峙着。



——不行！



艾莉丝的神智，已被魔女遗产的心灵束缚控制。上次那家伙使用「四枪奏」时就是如此，她的心灵束缚晋升到第三阶段，差点杀了我们——



「——上吧！」



艾莉丝在空中道出的话语，令我浑身一颤。



——不会吧？



刚才那是雾谷艾莉丝的声音。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是我们从七月起便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同奋战至今。



所以，我很清楚。



这是艾莉丝的声音。



那家伙……雾谷艾莉丝，并没有受到心灵束缚的影响……！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雾谷艾莉丝，你真有意思！」



萨布里娜朝空中的艾莉丝放声大笑。



「你居然凭着意志力，克制了『四枪奏』的心灵束缚！你就这么想救自己的主人……『红柩』吗？不过你这可是在赌命，变成这副德行的你，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萨布里娜嘲笑抱着必死决心奋战的艾莉丝。



「不对，不光是七海大人。」



艾莉丝无视萨布里娜的嘲弄，静静将右手指向屋顶。



紧接着——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已！」



她高声大喊，随后传来一声巨响。化身为最后一枪的她朝屋顶发射第二枪，宛如宣告开战的炮响。



「……艾莉丝！」



什么嘛。



什么跟什么啊。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啊，艾莉丝。你平常明明对七海以外的人不理不睬，结果却把我们当成家人？从六月到现在这段时间——不知不觉中，我们已把你当成家人，而你也对我们敞开了心房？



所以，你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艾莉丝以行动回答我的疑问。她高声大喊，拍动火焰之翼，朝方才第二枪的中弹地点加速俯冲！



同一时间，我也藉由「夜魔」大幅增强体能，一鼓作气朝目的地狂奔。



我们定睛注视着覆盖黑烟与火粉的屋顶一隅。



在那之中——



「啊哈哈哈哈哈！」



萨布里娜·瓦伦泰，此人毫发无伤地纵声大笑。



她恐怕是用「夜曲」消除一部分火焰，或是用「魔狼」治好了所有的伤。



杀害魔女的魔女遗产，高声说道：



「你们真是太棒了！我越来越起劲罗！自从半世纪前杀死姐姐以来，好久没打得这么尽兴了！」



须臾，眼前一片闪光。率先俯冲至萨布里娜跟前的艾莉丝顺势朝她挥出火焰之拳，屋顶的一部分瞬间熔解、蒸发。



然而，这招也没打中。



「剑舞士之首饰」的能力——战场之舞。萨布里娜宛如舞娘，优雅地躲开攻击。



紧接着，她抡起「夜曲」瞄准艾莉丝的身体——



「休想得逞！」



随后跟上的我纵身一跃，用「月华冰刃」一砍。



操纵真由香的是萨布里娜……遗留在「剑舞士之首饰」的残留思念。既然如此，我只要砍断她的手腕就好，届时再请七海疗伤——



「！」



不料，耳边响起钝响。



萨布里娜以「夜曲」挡下「月华冰刃」的一击。原本想攻击艾莉丝的她瞬间挡住我的攻击，其判断力与执行力不可小观，此外——



「进攻方式太嫩啦！」



好惊人的臂力。



经由「魔狼」强化过的刀刃朝我直逼而来，意图将我击飞。



不过，我也以经由「夜魔」强化过的体能抵挡。



——很好！



我俩势均力敌。



这下应该行得通。



接下来，只要按照我跟小青在过峰本家拟定的计划进行就好——



「——消失音阶！」



心头的一丁点希望之火，转眼间就被浇熄。



缠绕黑影的「夜曲」，刹那间砍断「月华冰刃」的刀身——



「唔——！」



我赶紧使出瞬转，逃到背后创出新的刀身。



然而，此举只是徒劳无功。萨布里娜同样使出瞬转，高举「夜曲」，宛如瞬间移动股站到我眼前……！



「——『冰刃』!」



我绝不退却！



为了避免刀刃马上折断，我将它变粗变大，和萨布里娜交锋。



断断续续的钝响。



我俩的力量与速度几乎不相上下，但是……



「唔……喔……！」



我逐渐抵挡不住。



萨布里娜的攻势，缓慢而确实地渐渐令我无法招架。虽然「夜魔」能为我疗伤，一旦中了致命伤便暂时无法行动，届时万一被砍头，我就完了。



这一点，那家伙也一样。



可是，她的剑术却逐渐凌驾于我。



原因就是……



「来，与我共舞吧，过峰冬夜！」



战场之舞！



这是「剑舞士之首饰」的另一项能力。萨布里娜渐渐掌握我的节奏，进而超越。



此外还有「夜曲」。



无论我重生「月华冰刃」多少次，都会被那把漆黑之剑无情地击碎，而我的心也一再受挫。



「唔——！」



我闷哼一声，纵身一跃。



我使出瞬转，跳到隔壁体育馆的屋顶。校舍距离隔壁的体育馆约有三十公尺，但在瞬转的加持下，一切都易如反掌。



但是，这样还无法甩掉萨布里娜。



她同样使出瞬转跳过来，如影随形地跟着我，然后——



「嘎……！」



一把黑剑贯穿我的右胸。



身体被剑刺穿，带来一阵剧痛。



不仅如此，「夜曲」缠绕着黑影，所以被它触及的部分无法靠着「夜魔」的能力治愈。



唯有红色的鲜血，沿着剑身从我的身体流淌而下……



罩坦下你要怎么办？过峰冬夜。」



手持「夜曲」贯穿敌人胸口的萨布里娜，如此嘲弄道。



「身为『魔狼』拥有者的我，可以轻易把你一刀两断喔。届时，就算有『夜魔』也救不了你，这么一来——」



「做梦吧你！」



我大喝一声，努力维系因出血和伤势而逐渐模糊的意识。



接着，右手握着「月华冰刃」的我，用左手握住刺穿我胸口的「夜曲」。



紧接着——



「终于抓到你了。」



「冬夜！」



小青的声音从隔壁屋顶传来。



视线因大晕出血而变得朦胧，只见屋顶护栏对面的小青与七海，正直直注视着我。



……很好。



待在那儿，就不会被波及了。



「『冰锁』！」



我瞬间启动「月华冰刃」，用冰锁捆住我跟萨布里娜的身体。这么一来，她就不能用瞬转移动了。



「艾莉丝！」



我朝着空中的艾莉丝大喊。



她拍动火焰之翼观察我和萨布里娜的动向——听见我的声音后，她似乎明白了。



艾莉丝撒着火粉飞向天空，然后张开双翼，疾远下降；她犹如瞄准猎物的猎鹰，朝体育馆屋顶的我们俯冲而来——！



「原来如此，你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嘛。」



令人讶异的是，即使身处于这种状况，萨布里娜依然一派从容。



「想利用『四枪奏』的最后一枪置我于死地？虽然我有『魔狼』……可是一旦身体消失，也无从治愈。」



「没错，换句话说，你死定了。」



「呵呵！可是，这样好吗？你不担心自己跟过峰真由香也会成为最后一枪的枪下亡魂？不过，那个『四枪奏』的拥有者变成最后一枪的时间并不长，说不定有可能幸存下来呢。」



——没错，这就是这项计划的缺点。



可是，这样恐怕还是杀不了我们。



所以，我们在过峰本家想出的另一项计划就显得更为重要。



「关我屁事啊。」



我拚命虚张声势，想唬住萨布里娜。



「身为你的前任拥有者，我会看着你断气的。所以，你跟我还有真由香——都得死在这里。」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击。



化身为「四枪奏」最后一枪的艾莉丝，恐怕已击中体育馆。「四枪奏」是「Ⅸ」中最具攻击力的魔女遗产，光是一发第三枪就能打坏七层楼建筑，至于最后一枪的威力——



「…………！」



我还来不及检视灾情，意识便消失在热风中。



X　　X　　X



「兄长！振作点！」



七海的声音唤醒了我。



看来，七海用自己的能力为倒在地上的我治好了伤势。「夜魔」落在我旁边，想必是由于拥有者失去意识，使得它不得不中断人为变体。



——不，现在重要的是……



「呜……啊……」



我捂着刚才开了一个洞的右胸，站起身来。



眼前一片黑烟。



体育馆已毁坏得面目全非。它彷佛遭受炸弹攻击，所见之处无一幸免，而且断垣残瓦燃烧着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