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的刺痛，痛醒了我。



睁开双眼，熟悉的天花板随即映入眼帘。



看来，我现在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



我忍着疼痛撑起身子。



看看房间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多。我的右肩缠着白色绷带，心窝跟后脑杓隐隐作痛。



啊，对了……



「……可恶！」



想起来了。



当时，我正要追向被七海带走的梨央姐……



「啊，你终于醒啦。」



房门骤然开启，响起熟悉的嗓音。



我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那是一名穿着女仆装的女孩。



她怎么看都是小青。



「…………」



……唉。



本来以为自己醒了，看来我还在睡梦中，否则，我家的迷你猫怎么可能穿上这种衣服？



「身体怎么样？」



「抱歉，好像还满糟的，我竟然看见你穿着女仆装。」



「……也罢，既然一起床就能开玩笑，身体应该没事。」



「哪有，事情可大了！一定是『骨灰人偶』把我的脑袋揍坏，否则我怎么可能看见这种幻觉咕啊！」



「闭嘴啦！你这只睡昏头的笨狗！我穿成这样也是逼不得已的！」



小青拿起房间里的国语辞典狠砸我的小腿，咕哝着「梢等我一下」，接着走向门外。



啊，那只臭迷你猫！



这是对待伤患应有的行为吗？哪有女仆服务的态度这么差……不对，说到女仆，艾莉丝那家伙的态度好像也很差耶。



「话说，那丫头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帮我治疗伤口的人或许是小青，但她干么离开房间？难不成是去叫真由香？



「我进来罗。」



语毕，小青再度独自进房。



她手上的托盘中有一个土锅……呃，难道说那是稀饭？



「干、干什么呀？你干么那么惊讶地看着我。」



「呃……呃，那锅稀饭是你煮的吗？」



「是啊。怎么？」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厨艺真好，看起来好好吃喔。」



「啥？你不必勉强自己讲客套话啦，谁不会煮稀饭？」



「那可不一定，像真由香就很不擅长做饭。」



前阵子真由香说想在厨房帮忙我做菜，结果却用「月华冰刃」切南瓜！那豪迈无比的手艺，连筑地的鲔鱼解体秀也相形失色。据当事者的说法是：「不好意思……因为它很硬，我不小心就……」



「……嗯，真由香的料理品味实在很吓人。」



「对啊，所以，我才会觉得你很厉害，竟然会煮稀饭。」



「我……我说过不必说客套话嘛……」



小青似乎对我的称赞感到害臊，羞红着脸低下头。



哇，总觉得好新鲜喔。



或许是因为我不常看到她这身打扮，她现在看起来比往常更加可爱，荷叶边围裙也相当适合她；假如再加上猫耳，说不定能坐上女仆咖啡厅的红牌宝座。



「话说回来，你干么穿成这样？」



「咦？照顾病人时，不是都得穿上女仆装吗？」



「不好意思，本国没有如此创新的文化。」



「那么，这应该是外国的习俗吧？莉莉感冒时，总是对我大叫『小青！陕穿上女仆装』耶。」



「……嗯，会说出这种话，表示她真的该去看医生了。」



话说回来，魔女也会感冒喔？



亏她活了好几百年，想不到还挺纤细的。



「这个嘛，毕竟莉莉很喜欢让人穿上可爱的衣服。」



「喔？顺便问一下，那套衣服是你的吗？」



「不是，是以前梨央给我的。她说：『我最喜欢让女孩子穿上可爱的衣服。』」



「她跟魔女的个性，根本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遗传真可怕，搞不好我老爸再不久也会说出跟老祖宗一样的话。



不，要是中年大叔（米虫）说什么「我最喜欢让女孩子穿上可爱的衣服」，那是想吓死我啊。



「反正这么穿也没什么不好，你穿起来很好看。」



「是、是吗？所以，你觉得我穿这套衣服是正确的？」



小青端着托盘微笑道。



嗯……这样的抛，怎么看都是个可爱的女仆。想不到居然能让我家的迷你猫转型成这副模样，女仆装真了不起！



「……对、对了。」



只见小青端着托盘，心神不定地扭捏说道：



「我试着煮了稀饭……想吃吗？」



「咦？那不是你的份吗？」



「我干么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饭端来啊！」



「因为照你的个性看来，你一定会教训自己的狗，说『当主人的应该先吃饭才对』……呃，抱歉我开玩笑的！所以小青！拜托你不要拿托盘连同锅子一起砸我！」



我拚命劝阻小青对我使出连反派摔角手都闻之色变的凶器攻击。



其实，我只是对目前的情况难以置信，所以才不小心开起玩笑。



想不到，那个小青竟然煮稀饭给我吃：



「……干么啦！不吃就算了。」



小青彷佛闹脾气的孩子般嘟起嘴，略显失落地转身想走。



哇！如果真的让她离开，那也太尴尬啦。



「等等！呃……对不起，我不应该开玩笑。我正好饿了，能不能让我吃几口？」



「咦……真的吗？」



「嗯。我从刚才就闻到它的香味，让我胃口大开呢。」



「哼……哼！你早说不就没事了！」



小青脸上浮现一抹喜色，端着稀饭走过来。如果她是猫，现在说不定正开心地呼噜呼噜叫。



总之，我将托盘搁在自己膝上，当我正想拿起锅旁的汤匙时——



「等一下，你的肩伤没问题吗？」



「……别担心，没那么痛。」



「你这只逞强的狗！说谎也该打个草稿。不过，你昏倒后，真由香马上请来过峰分家的医生帮你看诊，他说伤口不大深。而且，据说拥有战斗型魔女遗产的人会痊愈得比较快。」



「这样啊，那就好。」



「可是……我看你好像还没痊愈……」



小青沉吟着注视我的右肩。



啊，对喔。我是右撇子，所以她才担心疼痛会影响我拿汤匙。



「不然，你喂我吃饭好啦。」



平常嚣张的小青如今对我分外关心，实在教我很难为情，于是我又忍不住开她玩笑。这下子，她肯定会狠狠吐槽我：「啥？你在讲什么鬼话？小心我把你的午餐从稀饭降格成狗食喔！」



然而——



「咦……」



出乎我意料之外，小青竟凝视着稀饭与汤匙，涨红着脸默不吭声。



…………



……奇怪。



怎么办？



怎么没有我所期待的强力回击？



「……好啦。」



「咦？」



「就、就是……喂就喂嘛！没关系，反正莉莉感冒时，我偶尔也会喂她吃饭。」



「可、可是，我觉得让别人喂我，好像有一点难为情……」



「唔～～～～还不是你自己提议的！快点，把嘴巴张开！」



「喔、喔……」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只好困惑地张开嘴巴。



只见小青紧张地拿起汤匙，舀起一口热腾腾的稀饭……呃，这丫头干么把稀饭吹凉？



「喂，小青，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啦。」



「咦？啊……抱歉。因为莉莉很怕烫，所以我常常帮她把食物吹凉。」



「这、这样啊。」



「难道说……你不喜欢我事先帮你吹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露出弃猫般的表情，只好答应她。



「那……来、来，啊～」



「喔、喔。」



哇～小青这丫头居然紧张得手发抖，而我也跟她一样。我看，就算是结婚典礼上的切蛋糕仪式，也不会紧张成这样吧。



「嗯……」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将软烂的稀饭含入口中……喔！果然就像外表看来的一样好吃！饭粒中饱含淡淡的盐味，最值得称道的则是入口即化的鸡蛋跟大量青葱。



「怎、怎么样？」



「嗯，棒极了！鸡蛋跟青葱也很好吃。」



「是、是吗？太好了……我加了独家秘方，或许是它的功劳吧。」



「喔？是什么？」



「可0必思苏打汽水。」



我猛地大呛一口。呜哇啊啊啊啊啊稀饭啊！煮得超入味的稀饭，直接灌进支气管里了！



「哇，你在干什么？想也知道是开玩笑吧？就算我再怎么喜欢可0必思苏打汽水，也不至于把它当成独家秘方啦！」



小青咯咯笑着，然后再次用汤匙舀起一口稀饭送至我嘴边。可恶！别乱开玩笑好不好？算啦，这丫头开心就好。



「对了，真由香呢？」



「呃……真由香在睡觉，毕竟她照顾了你一整晚。」



「什……那丫头在干什么，昨天那一战应该也让她累瘫了吧！」



「……嗯。可是，我想她一定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总之，我觉得战斗后还熬夜实在不大好，所以就逼着她睡着了。」



「逼她睡着？」



「嗯，我在饭菜中偷偷掺入安眠药。」



「…………」



「『不这样的话，小真真怎么肯睡呢？』来本家帮她看诊的医生这么说，还把安眠药留下来。那家伙好像是来自过峰分家的医生，所以很了解真由香顽固的个性。虽然药性不强，但或许她真的很累吧，一下子就睡着了。」



「喔、喔……我问你，你是把安眠药掺在哪一种料理里面？」



「咦？稀饭啊，怎么了？」



小青若无其事地说着，然后又舀起一口稀饭。



「来，快吃吧。」



我顿时浑身冒汗。



方才吃得津津有味的稀饭，如今吃起来跟泥巴没两样。这碗稀饭该不会也掺了什么怪药……



「你不必那么担心，你的稀饭里头什么都没掺。」



「你没骗我吧？」



「当然。虽然医生给我一种怪药，说：『男生吃了这个会变得很有精神唷！』不过我没理会。」



「干得好！话说回来，那个女医生真是怪人啊。」



「不，他不是女生，是男生喔。他是个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好人。」



「可是那家伙说话的语气很像女生耶！」



「放心吧，他的医术可不是盖的。而且，他还看着你喃喃说：『真可惜，这孩子年纪还太小……』」



「老实说，我听了完全无法放心！」



那医生没问题吧？



话说回来，他说我「年纪太小」是怎么回事？如果我长大了，他打算做什么？



「总之，真由香在房间里睡觉。另外……昨天『红柩』回去后，我已经把倒在院子里的『骨灰人偶』封印在我体内。」



「毕竟也不能放置不管。」



我一边说，一边请小青再喂我吃一口稀饭。



不过……偶尔这样似乎也不错。或许是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今天的小青真是异常温柔。瞧她平常嚣张得跟什么似的……



「我吃饱了，稀饭很好吃喔。」



我吃完后向小青道谢，不料她害羞地别过头说：「不、不必称赞那么多次啦！」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我很庆幸。」



小青面露惆怅，将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锅子里。



「我能当你的家人，也只剩下今天……所以，我想在病榻旁照顾你。」



「！」



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没错，七海所指定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距今只剩下不到半天。



这是我跟小青仅剩的最后时光……



「……谢谢你唷，冬夜。」



水青避开我的双眼，微微颤声说道。



「这三个月来……我真的好快乐。当我在这个时代苏醒、得知莉莉已死时，真的觉得很寂寞……可是，多亏有你跟真由香、梨央当我的家人，陪我一起蒐集魔女遗产。这一路以来，我很幸福。」



「…………」



「还有，该怎么说呢？开打时我也说过，自己并不是不懂『红柩』的心情。我们魔女遗产无法离开这座城市，这也难怪她想破坏结界、追求自由。」



「…………」



「再说，那家伙好歹是我的妹妹，所以我想稍微表现出姐姐该有的样子。既然『红柩』渴望自由，我只好死——」



说到这里，小青蓦然噤声。



因为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裹着女仆装的纤瘦身体。



「冬、冬夜？」



小青困惑地呼唤我的名字。



我对她说：



「……好什么好啊。」



「咦……」



「没错，我并不是不了解七海的心情。换成是我，想到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这座城市，也会觉得毛骨悚然。可是，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小青死掉绝不是什么好事！」



是的，小青绝不能因此而死。



我明白七海渴望自由，但是，为了得到自由而牺牲小青……牺牲自己的姐姐，这绝对是错误的！



「……唔！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们打不赢『革命军』呀！况且……如果我逃走，梨央会死掉的！」



「！」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害死梨央……害死自己的家人！再说……昨天的我简直一无是处。冬夜跟真由香都挺身奋战……我却一丁点用处也没有！所以……所以……至少……」



……王八蛋。



我很想否定小青说的话……却哑口无言。



因为我们输了。



『放心吧。』



在开打前我还对水青夸下海口，结果却是这副惨样。



『小青是我的家人，我会保护你。』



真是够了！



连自己有多弱都搞不清楚，还敢大言不惭？



事实摆在眼前，我根本没能保护她！



今晚——小青就会死去。



没错，都是因为我太弱……



「！」



这时，熟悉的电子旋律猛然钻入耳里。



这声音是……宅邸里的电话铃声。



「……抱歉，小青。」



我松开她的身体，走向电话。再响下去会吵醒真由香，而且我也不忍心叫现在的小青去接电话。



「……可恶……」



我边走在走廊上边咒骂。



……什么都行。



我必须想出突破现状的方法，否则今晚死的不是小青，就是梨央姐……



「喂？」



我一面想着，一面拿起固定在走廊一隅的电话。八成是推销员吧，不然就是刚才小青说的那个分家的医生。



『喂喂，你怎么啦？声音很没有精神耶，老兄。』



「！」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粗哑嗓音，粉碎我的预测。



雪奈·瓦伦泰。



绝对错不了，那是和我们对立的另外一方势力。



「……为什么你知道我们家的电话号码？」



『啊？你在讲什么傻话？想想我的经历不就知道吗？』



「对喔，你以前是梨央姐的朋友。」



难怪她知道我们家的电话号码。



话说回来……为什么雪奈要特地打电话来？



『好了，我要讲的事情只有一件。』



呼……雪奈略显疲累地吐出一口气。



『苍柩还活着吗？』



「！」



听闻此言，我不禁微微咬住下唇。



「……嗯，小青没事。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



「…………」



之后，我向雪奈道出昨晚的事情始末。



我一心只想着要突破现状。



无论使用任何手段。



因此，我向雪奈和盘托出，包括梨央姐被当成人质带走，以及今晚就必须交出小青的事。



『……唉……』



听完来龙去脉后，雪奈陷入沉默。



就算是这家伙，这下也难免大受打击吧。不仅好友梨央姐被抓去当人质，自己也在前天败在七海手下。



『哎，老兄。』



接着，雪奈打破沉默，轻快地对我说道：



『你现在马上来我的住处。』



「啥？」



事情发展完全超乎我的想像，于是我不禁反问。



雪奈看来对我的反应相当不爽，极不耐烦地说：



『我说……叫你来我的住处找我！这种事可不是常有的！本人雪奈·瓦伦泰，亲自招待你来我的住处啦。』



X　　X　　X



「……小青，现在还不迟，你赶快回去吧。」



音原市一隅的某栋大楼。



小青穿着千羽学园的制服，我在电梯内对她这么说。



「放心吧，白天禁止战斗，况且雪奈也知道我死了会破坏这座城市的结界，所以她应该不会对我下手。」



「嗯，话是没错。」



雪奈突然打电话过来，要我去她的住处找她；说完这栋大楼的地址后，她便挂断电话。



之后我回房间向小青说明始末，结果她硬要跟来，死也不听劝。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雪奈会找我出来。



「对了，冬夜，系不叫醒真由香吗？」



「……嗯。由于三年前的那件事，那丫头非常讨厌雪奈，所以一定会反对我去找她。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好好休息。我留了字条，上头写着『我跟小青出门买东西』。」



「可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在欺骗真由香……」



「别担心，之后我会跟真由香道歉。再说——现在我不想放过任何微小的可能性。」



电梯门应声开启，目标楼层到了。



一尘不染的走廊映入眼帘，这栋大楼看来相当高级……雪奈真的住在这里吗？



「……就是这里。」



她指定我们前往的三二八号房。



为了掩饰紧张，我深吸一口气，静静地按下门铃。



「哈罗，老兄……呃，怎么？『苍柩』也来啦。」



白发少女出来应门。



她身上到处都缠着绷带，尤其上半身特别严重；胸部也缠着绷带，乍看跟缠胸布没两样……呃，拜托你披件外套好吗？或许是下半身穿着黑色短裤的关系，这样看起来活像两件式泳装……



「咕哈！」



这时，小青小小的后脚跟猛踩我的脚背。我家的迷你猫狠瞪我一眼，说：「你这只色狗，不要乱看！」



「……小青，我才没有乱看。不管是谁看到主人穿成这样出来应门，都会吓一跳好吗？」



「吵死了，给我闭嘴，变态狗！你就是这样才会变成一只发情狗啦。」



「喂喂，你们别吵架啦。我刚才在换绷带，别以为我要勾引你男友好吗？『苍柩』。」



「啥！你、你少乱说！冬夜跟我才不是那种关系……」



「可是，你不是叫老兄『狗』吗？除非是情侣，否则怎么会大白天就搞这种特殊玩法……」



「什什什什么特殊玩法呀！我们既然已缔结契约，冬夜就是我的看门狗！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唉～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们快点进来，不要在走廊上吵到邻居。若是你们太吵，隔壁的老婆婆可是会来骂人的。」



「亏你还是『魔狼』的拥有者，居然会害怕打扰邻居：　　」



「你……你你你你你闭嘴！我哪有办法，这里又不是我家！」



「喔？意思是说，你只是寄人篱下？」



「唔～～～～总之，你们快点进来！现在大姐不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雪奈强行打断对话，将我和小青带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