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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们的地球(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七夜



扫图:轻国扫图之神O叔Ozzie



摇晃得可真厉害。



在几十年、甚或几百年前曾经铺设柏油的道路,如今变成了不见半点人影的荒废道路,自左右两侧涌入的杂草与血管般的草根,让这里逐渐形成一片混沌的样貌。



货物拖车漫不经心地踏过这样不成道路的道路。



乘坐的感觉只能用一句非常糟糕来形容。



每当车子越过障碍物时,就会造成货架上些许冲击……然后再进一步传到和货架上的木箱待在一起的我身上。



我埋怨着原以为在货架上旅行很优雅的自己,实在太愚蠢了。



难得有机会可以在花朵恣意绽满的街道上旅行,但由于屁股实在太过疼痛,根本无心去欣赏。



心情上则近似于多娜多娜(Donna,Donna)。(注:知名世界民谣,歌词描述一头即将被卖到市场去的小牛,旋律温馨中带着悲伤。)



「倘若乖乖坐在副驾驶座的话……不。」



我喃喃自语,但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坐在副驾驶座,就意味着必须面临坐在驾驶座的商队队长单方面的问话。对于怕生而且一紧张脑袋就一片空白的我而言,那段时间内应该会磨损削薄我的神经。



内心与屁股,希望能被削薄的自然是后者。



话虽如此,我实在难以再忍受下去了,于是朝着驾驶座出声询问。



先做一个深呼吸。



「……请问还要多久才会倒?」



虽然话说得结巴,但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因此我也没有特别重讲一遍。我果然很不擅长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三、四个小时吧,只要太阳不躲起来的话。」



彷佛一块大石头的队长,头也不回地回答。



我简短地道谢之后,思绪停留在位于布幕上方、如同雨伞般张开的粗糙太阳能电池组件上。



这辆拖车同时使用燃料电池和太阳能等能源,我想应该是油电混合动力车吧。光是现在还能运作这点就相当珍贵了——不过,车子本身常用的能源或许只有其中一种而已。



途中我感到不安起来。



尽管对方让我免费乘坐,实在不该还有所怨言。



然而体积庞大的拖车,以时速八公里的慢速缓缓前进。



「还要四小时……」



这时从驾驶座传来了用鼻子哼歌的声音。



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驾驶,感觉似乎很舒服的样子。



至于我则再也无法忍耐屁股的疼痛,于是站了起来。然而——



「劝你不要站起来比较好,也有人曾经因此而摔下去。附带一提那个人被轮胎给卷进去,拖了很久才死。」



我当下坐回原本的位置。



至少要想办法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于是我望向路肩另一头的野生花丛。



黄色的油菜花占去了视线范围的一大半。



那是一种可以作为油的原料,也可以当成腌菜来吃的方便植物。



只不过如果靠近的话,就会有一大群蚜虫扑上来,因此我并不像过去一样想要跳进那里面。我的少女情怀退化了,就像现在屈服于货架上的旅行一样。



屁股的疼痛似乎逐渐向上累积,我无精打采地望着外头的风景,结果花田之中有颗头匆然冒了出来。



「……」



我们的视线对上了。



大约一秒钟左右?



结果对方彷佛想逃跑一般,将头给缩了回去。



「……唉。」



这是我自小以来,第二次看到「他们」。



虽然事出突然,而且又只有一瞬间而已,但是我绝对没有看错。



他们拥有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外型。



我笑了起来,甚至忘却了屁股的刺痛。



「原来他们也住在这种地方啊。」



虽然他们被认为栖息在所有可能生存的地方,但他们几乎不在人前现身。因此这场意料之外的相遇,在我眼中有如幸运的征兆。



我必须与他们建立起友好关系才行。



这彷佛是身为《学舍》最后一届毕业生的我所背负的义务。



我靠在货架的边缘,脸颊上感受着微风吹拂,咀嚼回味起过去。



毕业典礼是三天前的事了。



会场是在一座老朽的讲堂。



大家或许会认为,为何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举行典礼,不过请放心。



因为讲堂实在过于老朽,就连可能会崩塌的天花板,还有可能会倒下来的石墙也几乎下存在了。



一进入会场,在擦得干干净净、不放过任何一颗沙粒的地板上,可以看到有十二张椅子孤零零地依偎在一起,让我们一时伫立在原地。



从插在胸前的鲜花往上飘的冷冽香味,让鼻腔里有点麻痹了。直到这朵鲜花枯萎为止——这让我们意识到,这是赋予我们、身为学生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不过是毕业之后回到故乡而已。



我原本打算以毫不在乎的淡然态度接受这件事。然而一进入讲堂之后,我心中的风景忽然转化为一片模糊。



那是一种贯穿身体的预感,告诉我这场典礼不会这么简单就宣告结束。



典礼上除了教授群之外,还可以看到许多出席者。



不过其中几乎看不见毕业生家属。因为我们为了到学舍就学,离开了遥远的故乡在此展开宿舍生活。



因此出席者几乎都是与学舍有所往来的教育相关人员。



而且无论是教授还是出席者,人数都比毕业生还要来得多。



在被前后包夹的压力下,毕业典礼开始了。



典礼之前,我们曾经全体立下「不会哭」的宣言。



在众多来宾面前掉泪,被即将要成为大人的我们视为丢脸的行为。



由于只有十二位毕业生,典礼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才对。



只不过,一大群教授阵容整齐地排列在讲台上,让毕业生一个一个走上讲台,然后特意用轻松的口气夹杂感言,甚至还细心地搭配上肖邦离别曲的现场演奏来进行毕业证书的颁发仪式。



结果所有人都被弄哭了,真不敢相信。



其实教授们的感言说来简单。



倘若他们手上有大纲的话,上面应该只须写一句「讲出与那个学生之间的回忆给对方听」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他们称得上发挥了技巧的极限。



教授们有点阴险的用字遣词,夹杂了大量多样化的修辞,加上倒叙的表现法有效地动摇了听者原有的认知:原以为会冷静透彻地用写实法来表现,没想到是用拟人化的自然景象来做抒情化的演出,在每个句子告一段落时所浮现的静寂不断传递而来;紧接着,质朴的祝福轮唱席卷而来,又散发出韵文的余韵……以上这些步骤让站在讲台上的毕业生,双眼湿润到必要以上的程度之后,又很适时地轻轻收敛回去。



无论怎么想,我都认为他们看准了这点。



尽管我不到一分钟就被击沉了,不过其它毕业生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连非常讨厌在别人面前展露出感情的友人Y,从讲台上回来的时候,眼镜后方的双眼也含着泪水。



仔细一想,这也算是教授们偷偷对让自己吃尽苦头的学生们所做的报复吧。我认为这个想法很合理。



在教授公然欺负学生的画面结束之后,我们全体的手上多了一张一尘不染、洁白闪耀的毕业证书。



我们花了十年以上的时间在学舍度过,学习各式各样的东西,体验了许许多多事物,都是为了要得到这一张裁切好的纸。然而毕业证书本身却轻如鸿毛,总让人有种不够尽兴的感觉。



我们将枯萎的鲜花夹在送我们当纪念品的毕业纪念册里,将其做成押花。照片如今也变得并非平民之物。随手翻阅起照片,多少唤起了昔日的记忆,不过如今回忆已经带着虚幻的色彩。



孤寂感就这样在讲堂里举行的送别会上涌现。



由于那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模糊感觉,身为无法忤逆那份情境的记录者,容我仅将主要的构成要素记载如下。



主要是由以下的事物所构成。



被搬运进会场、未曾看过的菜肴;掉在地上、各种颜色的水果;不知是谁做的双层苏打饼干;弹飞的香槟软木塞;即兴钢琴演奏;放开音量吶喊的毕业生;哭泣的毕业生;欢笑的毕业生;脑筋一片空白导致太过忘形而感到羞耻的毕业生(就是我);花了十分钟之久才从厕所回来的友人Y红肿的眼角;互相敬酒的年长来宾;不断被左右两旁的人劝酒而喝个不停的男性毕业生;爵士小喇叭沙哑的音色;哭着握住我的手、未曾谋面的老婆婆;毫不整齐的合唱;老人们与毕业生一同流下的泪水;告知深夜十二点来临、重叠在一起的长针与短针——



学舍是人类最终的教育机关。



昔日的大学、昔日的文化协会、昔日的民间团体……学舍身为以上这些设施的统合机关,听说自诞生至今已经过了一百年以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类似这样的教育机关合并,乃基于人口迅速减少之故,这是在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的现象。



人口减少的话,儿童也会跟着减少。



因此会导致学生人数不足。



与其它教育机关合并,扩大学区和学科领域……这样的趋势变得随处可见。



接着来到了坡道。



早在五十年前的阶段,孩子们聚集在设有学校的城镇,一面过着宿舍生活、一面接受教育就已经是理所当然的景象。



如今拥有我们十二名毕业生、被称做人类最终教育机关的学舍也要迎向闭校的命运了。



可以想见今后将回归成孩子直接接受父母的教育这种形式。



然后,现在的我一边折腾着自己的屁股一边抵达自己的故乡。



在前进的路上,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挡在前方。



那是一颗大樟树。这棵树曾经烙印在我年幼的心灵上,我记得我曾经看过它。



它是一颗将《镇上》与外界区隔开来,如同标志一般的树木。



在我逐渐忆起、仅有几家民宅废墟零星散布在茂盛杂草丛里的这一带,那棵树的存在非常显眼。



从镇上到这棵樟树为止,凭儿童的脚程大约是三小时。镇上的每个孩子都将这棵树作为出远门的目标物。



以这辆拖车的速度,顺利的话可能还要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



我将背部靠在行李上,将身体放松。



镇上有全新的生活在等着我。



在毕业的同时决定要在镇上就职的我,自行决定投身这段严酷的道路。



活用在学舍持续学习了十年以上所得到的、以文化人类学为首的各种知识与技术的时刻终于来临。身为一名学者之徒、尚不成熟的我,那段艰困的道路不容置疑地需要年轻的力量,绝不允许妥协、让步、服输的念头或是怠惰。倘若没有近乎挑剔的探求心,就无法冀望能达到顶点。然而,我拥有想要成为一名年轻研究者的野心。反正我年纪轻,也已经得到了实现它的机会。如今,向前迈进可以说是我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了。



只不过,倘若能轻松实现野心的话,就再好也不过了。



一进入岔路,原本不断传来的震动忽然停止了。



想必已经进入樟树之里了。不愧为有人居住的土地,地面相当平整。



「嗯~」



用湿毛巾盖住双眼、硬是睡在木箱隙缝之间的我,仅凭借着摇晃的程度就明白了。



感觉这样睡反而是在浪费力气,导致我连起身和张开眼睛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我用手寻找货架边缘,靠着腕力撑起上半身。



「嗯~~~~~~~~」



我像尺蠖虫一样弯曲着身体,好不容易紧抓住货架的边缘之后,在那里气喘吁吁起来。因为摇晃过头,胃差点翻了过来,胃酸也早已卡在喉头之间。



我用吊单杠的方式抬起头来,仅用下巴靠在货架边缘的台子上,总算得以睁开眼睛。



此时拖车正穿过民宅之间的缝隙前进中。



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可以看见民宅的栅栏。即便是贯穿这个镇上的主要道路,要让这辆拖车的庞大身躯通过,似乎还是稍嫌狭窄了些。



啊啊,距离重返令人眷恋的地面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这让我的精神多少恢复了一些,来回张望着以确认周围的情形。



状态良好的民宅盖得紧紧依偎在一起,有几个附在屋后的铁皮烟囱冒出烟来,应该是正在煮菜吧。



有人居住的屋子,几乎都有用油漆涂上粉彩色,因此一眼便可以得知。只不过就算状态再好,多半都是建筑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朽房舍。虽然还不至于到破烂不堪的程度,不过遭酸雨侵蚀的外墙还是不甚赏心悦目。



像这样的粉彩色房舍,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可说已经成了唤起儿时记忆的怀旧文化了。



呈现在眼前的风景,很耐人寻味地与我连锁性地复苏过来的儿时记忆相符合。



诸如镇上唯一一座被乱涂成粉红色的民宅。



还有为了看绘本或玩游戏,不时会前往的公民会馆。



至于柔和的乳白色屋子里则住着兴趣是做点心的老婆婆。只要孩子们带着材料去找她,她就会做出各式各样的点心。



拖车平稳地向前进,接着出现在它前方的是一座广场。



广场是拆掉几栋建筑物所形成的圆形空地。再向周围看去,可以看到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了。



「哇!」



这让我感到害羞起来,缩起脖子。



和昔日所认识的人再会这件事,让我感到异常的害臊。加上我原先就很不擅长在一大群人面前说话。可以的话,真希望可以个别向他们进行问候……然而拖车却持续在大家的注目下,拖着庞大的身躯前进,最后在镇上广场停了下来。



我寻找着从用来卸货的后方台阶处看不见的场所,将身体滑近木箱与车身侧缘之间的空隙里。这个地方很好,只要将双脚弯曲起来坐在地上,再把头低下来,应该就可以隐藏住我的身影才对。在众人的兴奋情绪降温之前,我决定先待在这里。



然而这世上事情往往不能尽如己意。伴随着金属手把喀噜喀噜的转动声,车身侧缘的板子明显地降了下来,而且正好是我为了躲避众人视线而躲起来的地方。为了领取物资而聚集在一起的民众们,视线一同投向了以屈膝坐姿登场的我。



一名站在最前方等待的大叔,烟斗自他口中掉了下来。



看来这辆拖车不仅是后方,是属于连侧面也可以打开的车型。



一位长相似曾相识的中年妇女,一脸讶异地发出叹息声。就如同我忆起她一样,她也想起了我——



「你是那个——?」



我默默地将脸埋进两膝之间。



拖着消耗殆尽的疲倦身心,我将手放到自己家的门上。



「我回来了……爷爷?」



和记忆中一样、身穿白袍的祖父手持猎枪从微暗的屋子后方走了出来。他鲁莽步行的模样让人完全感受不到老态,我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喔喔,你终于回来啦?」



在老人之中显得魁梧的祖父,将手放在女生之中属于非常高的我的头上。



「呼,你往纵向成长了。」



「……毕竟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附带一提,在这几年内,我的身高就像笔头菜一样地成长。如果再继续长高的话,可能会有点困扰……



「脸色也很好,红萝卜呢?」



「……还是一样讨厌。」



「怎么,内心没有成长啊?」



祖父用鼻子闷哼了一声。



「我想是有的……应该吧。」



「总之,先进来吧。我正好想吃饭了。」



「咦?现在要去打猎吗?」



我看着祖父手上的猎枪问。



「都这么晚了,哪有可能去?只是稍加改造提升这把枪的攻击力而已。」



祖父很喜欢枪枝类。



「你是坐商队的车回来的吧?」



「对。」



我并没有多提关于自己一路上所遭遇的麻烦。



「啊,对了,爷爷。虽然我想你应该听说了,我也和爷爷一样当上了调停官……」



「有很美味的水芹菜喔,无论配炸的食物还是配面包都很适合。」



我诉说着自己的成长,然而我的声音却被祖父的耳朵冷酷地匆略。



蔬菜肉干汤,炸鱼、蔬菜与名为西式酱菜的各种食材,篮子里则装有为了夹这些配菜而切开的面包,全都一同并排在桌上。



这些全都是由祖父所准备的。



由于祖父长年独居,因此非常擅长作菜。



虽然他偏好把整块肉直接拿去烤,或是熏肉等粗线条的菜肴,不过有时也会做出口味细腻的汤类。这是我睽违了数年的怀念香味。



我认真地组合着含有多一点酱菜、个人偏好口味的三明治,一边与坐在对面的祖父交谈。



「这样啊?学校制度也终于要结束了吗?」



「嗯,在送别会上有很多相关人士前来……让人吓了一跳。」



「向来如此。我念的学校关门的时候也聚集了很多相关人士……怎么,你那个要开店的坏习惯还没改掉啊?」



在我面前排放了五个由我组合而成的三明治。



「因为如果边吃边做的话会无法静下心来……不行吗?」



「不,无所谓。」



一旦像这样动手开始做起来,我总是会沉迷在其中。



我这种停不下手的习惯,朋友们称为手工副业癖,家人则称为开店癖。



「你那么会吃啊?」



「不,就算是我也吃不完。」



我毫无歉意地说。



「笨蛋!」



祖父伸手抢走了两个三明治。



「就算长高了,依旧还是个软弱的生物嘛。」



「请你说是文明人。」



「那是过去式了、过去。文明什么的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说到这个,我还是第一次搭乘到太阳能发电的拖车。」



「那个啊,既没速度也没马力,坏掉的话应该再也修复不了了吧。」



「好在拖车没有停住,平安回来了。」



「商队那些人拥有很多不错的玩具。你也该去那边就业才对,感觉满有趣的。」



「啊,不了……要我劳动筋骨是不可能的。」



此时祖父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换了一幅表情。



「你真的要在我这边工作吗?那倒也不是什么非得要强迫你继承的工作。」



「我就是这么想的。反正好不容易取得学位了,况且事务所本身也还在不是?我认为要待在像这样被制度认可的地方才对。」



「你的兴趣可还真怪。为何偏要挑调停官这个工作?」



「我认为这份工作很适合我。」



「喔?理由呢?」



「……想说应该比起在田里工作轻松吧。」



在久违的团圆气氛下,我一不留神终于吐露出真心话。



「为了这种理由啊……?」



就连祖父也发出了讶异之声。



我面对他紧绷的眼神,以清亮的声音回答道。



「爷爷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体弱不禁风吧?」



「不,你刚才说了是因为想找轻松的工作喔。」



……我有说吗?



「不是啦,因为在这个时代,农学和畜产实习也包含在基础课程里面……但那实在太辛苦了。一想到这,因为调停官是连老人也能胜任的工作,所以我想对身体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吧。」



面对血亲时,我可以毫不紧张地说话。



「……孙女变成奇怪的性格回来了。」



「呃。」



「我看你八成不是身体虚弱,只是单纯缺乏毅力而已吧。」



「嗯。」



「老是挑轻松的做,年纪大了之后可是会失去干劲喔。」



「嗯。」



「……反正过了一个月之后,如果你还能这么认为的话,也算是个大人物了。」



「这份工作很吃力吗?」



想当然耳,在取得调停官资格的时候,我已经预先调查过这些工作了。结果比起自给自足的农业等其它劳动工作相比,我得到了调停宫的工作内容其实相当轻松的结论……难道实际状况并非如此?



祖父以一句话回应了这个疑问。



「因人而异。」



这让我摸不着头绪。难道,会出现什么严苛的劳动项目吗?



「总之,试着和『他们』接触一次看看吧,没用的孙女。」



「这样讲太过分了吧。」



「总之就是这样。明天到事务所来,得帮你找好位置才行。」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当我迎接睽违十多年的早晨之际,已经八点了。



「完了……!」



还真的睡过头了。想必在我身上累积了许多旅途的劳累,岂有不累的可能?对吧。



但我还是连忙冲出房间,前去一探厨房的情况。



这时祖父已经在吃早餐了。



「怎么了,这么吵。」



「啊……早安……」



「嗯,早安。」



祖父不为所动地说完,继续吃着早餐。



这实在太奇怪了,事情不太对劲。我说不出话来。伴随着担心自己是否有哪里做错事的不安,我一时呆立在原地。



「……你想做什么?」



「咦,因为……」



双亲很早就过世的我,自幼便与祖父一同生活。祖父采取的教育方针乃斯巴达式,假使因为睡过头导致早餐迟到的话,总会有拳头落在我的头顶上。然而现在这件事却没有发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是祖父忘记了吗?举凡没有遵守下午六点的门禁,还是忘了其中一件被交代的家事,我向来都会吃上祖父一记拳头。究竟有没有可能发生祖父忘记了这种情形呢……?



「我差不多要出门啰。你有什么打算?今天不是要去事务所露脸吗?」



「啊,对……我正有此打算。」



在我的座位上已经备帚女餐点。这也是久违的光景了,我心怀感谢地开始享用。



「那,要怎么办?要一起出门?还是你今天要休息?」



「休、休息也可以吗?」



斯巴达教育应该不允许这样吧?



然而祖父却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如此回答:



「其实也用不着在短时间内就这么急着上工吧?昨天听了你那一番意志薄弱的话,加上你的脸色也不好。坐在货架上长时间的摇晃,体力会透支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听说你屈膝坐在车上,就像个货物一样一动也不动——」



此时的我真想大叫一声:讨~厌。



真不愧是位于交易路线旁的的乡下大镇——樟树之里。现在这个时代明明连使用方便的个人通讯器材也没有,情报却得以用模拟方式(流言)的状态一瞬间传播出去。



「我的身身身体不不不要紧……」我压抑住内心的动摇,回神说道。「呃,我可是体弱多病呢!这红颜薄命又不幸失意的深闺大小姐,今天就晚点再去吧!」



我斩钉截铁地这么说了。



「……」



不妙,祖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有、有什么疑问吗?」



「没事。为了不幸的深闺大小姐,如果有在窗边数落叶的工作就好了。」



「有这种工作吗?」



「找找看吧?」



「不过听起来就像疗养院文学(注:以疗养院为故事舞台的文学作品。例如托马斯曼的《魔山》。)一样,应该不错吧?」



「如果光就表面而言,或许正是那种感觉没错。」



我正好就拥有那样的外表。



再加上怕生的性格更加强了这一点,我的存在就彷佛完全填补了「沉默寡言的清秀千金大小姐一这个空缺一样。由于现在的孩子们几乎都很健壮,因此我在生态上可说拥有不动的地位。



只不过一旦熟稔之后,我的本性似乎就会显露出来,因此向来毒舌的友人Y等人毫不客气地称我为「走在路上招摇撞骗的人」。



「无所谓」,祖父将茶饮尽之后这么说:「我要走了。之后如果你觉得可以出门的话就来吧。」



「好的,就这么办。」



「还记得地点吗?」



「让我想想……是那栋状似松饼的建筑物对吧……?」



「没错。今天我直到中午都会待在那里,你想来的话就到那里去吧。把碗盘拿去泡好。」



祖父迅速披上白袍,很快地出门去了。



仿佛被他丢下的我,讶异地呆在原地。



结果,睡过头的我并没有遭受惩罚。



这对于小时候是在无赏必罚(有功劳时完全不奖赏,但是犯错时必惩罚的不良教育方式)的精神下被扶养长大的我而言,实在无法安心下来。



祖父其实是个相当严苛的人。



如今却变得如此松懈,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并非如此渴望受到惩罚……



就在这种无法释怀的心情下,我用完了早餐。



「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我犹豫着要不要赶去事务所报到。然而又有种想要休息片刻、直到内心的疙瘩平复为止的感觉。



总之,我先将碗盘泡到水槽里,然后试着在狭窄的家中探险起来。



这个令人怀念的家。



这个家,看似与昔日相同,但是诸如墙上的污痕或者装饰品等,又与过去的记忆有着些微的差异。



对照着过去与现在,愉快的片刻时光。



穿过田间小径,步行了约十五分钟。



这座状似圆形竞技场的大型建筑,乃樟树之里综合文化中心。



隶属于联合国调停理事会的祖父,在这座外表彷佛好几片松饼叠在一起的建筑物里,以三比三比三比一的比例,致力于他的兴趣、兴趣、兴趣与职务。



这栋建筑与位于遥远异国的罗马竞技场一样,上方有一部分已经崩塌,不过无须担心。这里同样也在尽量减少损伤的情况下被有效利用,是一栋稀有的大型建筑物。



文化中心是这栋建筑物原有的名称。



肯定是针对这个地区的住民,以文化启蒙为目的而设立的。



由于面积宽广而且房间数又多,如今被当作办公大楼来使用。诸如大学的实验室、研究设施、事业单位、宗教法人或是仓库等等,实际上这里曾经被利用在各种用途上。话虽如此,据说像这样挤满各种单位的情形,也早已是超过五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这里几乎都是空房,抑或与事业主失去联络,就这样空在那里。对于附近的孩子们而言,变成了绝佳的游乐场所。



「打扰了~」



我打开早就没有玻璃、徒留简陋木板的门走进建筑物内。昏暗的大厅整体而言充斥着已经干燥的污痕,不知为何还有单只鞋子掉在地上,予人一种非常散漫的感觉。



不用说,柜台也没有人。



我登上宛若竹蜻蜓旋转残影的螺旋阶梯,以祖父所在的三楼事务所为目标。



虽然名为联合国,但是在我前来报到之前,地方上的职员就只有祖父一个人而已。



倘若祖父发生什么事的话,这里就没有国连的责任官员了。近来因为这样的事由而关闭的设施络绎不绝。



真不愧为衰退期。



完全不注重细节,一切都处于随便的状态。



「啊,这里……」



我发现挂有《联合国调停理事会》门牌的房间后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请问有人吗~?」



我试着再敲了一次,但仍旧没人回应。



看来似乎没有人在的样子。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转动门把。明明不是在做坏事,却让人感到些许心跳加速。



「……爷爷?咦,呜哇……」



一进门,我吓了一跳。



其中一面墙壁上,装饰了各种枪枝。



很明显的全都是私人物品。



还有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整间房里都充斥着火药味。实在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对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倘若无视那些充满豪气的危险物品,总之这里还算是间象样的办公室。



亚麻油地毡剥落后所形成的深灰色地板、随便放置的三张办公桌,在角落用隔板区隔开来的一块小空间里,放有一组接待客人用的沙发组。



只有一张桌子感觉得到有人在用,那恐怕是祖父使用的座位。因为上头堆满了文件,且杯子、笔筒、便条纸乱糟糟地散在桌上,故可得知。



仔细一看,还有一张桌子可以感受得到有人用过。奇怪的是这张桌子很整洁,桌上只有几本文库本大小(注:日本书籍尺寸的一种。大小同A 6的口袋书。附带一提,日本轻小说皆为文库本。)的书和笔而已,虽然可以分析出有人在使用,但是看不出对方有在认真工作的痕迹。也有可能是祖父他一个人独占了两张桌子也不一定。



剩下一张全新的桌子。这张桌子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思,这应该是我的领土吧。



「好多灰尘……」



看来第一天的工作似乎是打扫桌子。



尽管如此,这比起农夫的工作还是来得轻松多了,因此我没有半句怨言,完成了。



附带一提,接待处的沙发组变成了夜间主要光源——油灯的放置场所,明显地显示出并不会有客人造访。



我坐了下来,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好呢?思……」



仔细一看,事务所后方有一扇连接到隔壁房间的门。当我注意到的那一瞬间,门被打开,祖父走了出来。



「喔,你来啦?」



「你好。」



「现在你坐的那里,就是你的位置喔。」



和我预想的一样,祖父用下巴向我示意。



「好的,我就坐这里。」



「恭喜你上任。」



祖父微笑地说。



「是,谢谢!」



「我去泡茶吧。啊啊,这里的水龙头有时可以用,不过那是来自于屋顶的雨水槽,所以不能拿来喝。自己带自己要喝的净水是这里的规矩。」



「就算说是规矩,这里也只有爷爷一个人而已吧。」



「加上你就三个人了。」



祖父留下这句话,回到了原本的房间去。看来另一边是茶水间的样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接下再次回来的祖父手上的茶,问道:「另两个人是指?」



「嗯?奥月没有告诉你吗?」



奥月小姐是联合国的职员。



她是学舍的毕业校友,同时也是陪我商量毕业后出路的对象。只可惜我们仅止于书信往来,并没有实际见过面。



「对方是做什么的?」



「助手。」



「咦?我才新上任,就突然要派助手给我?」



「你很笨耶,是我的助手。」



「啊!」



真是令人感到冲击的发言。



「有第三者啊~」



这还真是最能打乱计划的一种情形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不过你还是老样子?有过度紧张症?」



「不是只有过度紧张症的关系……嗯,想请问一下,那位助手是年长的女性对吗?」



「不,是年轻的男生。」



「啊……」



忧郁的原汁倾注而下,让我连讲话的声音也变沉了。



「学舍应该是男女同班吧,为何要怕成那样。」



「……现在可是超少子化社会喔,而且我又是末代班级,并没有年纪相仿的异性。年纪最近的小我四岁……而且,光是和那些孩子熟稔起来就花了好几年的时间。」



「放心吧,他是个沉默寡言又毫无杀伤力的好人。」



「不是的,我所想的和你所担心的方向稍微有点不一样?」



「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话,就去用另一个房间吧?」



祖父边说边指向另一头。



「虽然很窄,不过空间足以容下一个人在里面。」



「……不用了,受到这种程度的特别对待也有点……」



「真难伺候的孙子吶,有这么怕吗?」



「没有啦~只是……也不能说是怕,只是有点不擅长面对而已。」我哈地一声换了口气,轻轻地拍拍脸颊。「我明白了,就把这当作是轻松的事务工作的代价。就算在职场上,我也要维持深闺大小姐的战略下去。」



「那种战略有什么意义吗?」



「倘若让别人认为我是沉默寡言的人,就不会来找我攀谈了。」



「真是无聊的人生……」



「请不要管我。对了,那位先生今天好像没有来?」



「啊啊,不是有医生和商队一起过来?他去检查了。」



「他的身体不好?」



「是啊,像他那样才是真的体弱多病。因为现在医院正处于火力全开的忙碌状态,这一带暂时会处于节电状态。」



如今电力并非平均地分配给所有人。



「听说他是以住院检查的形式入院的,暂时不会回来了。你就趁现在把巢筑好,打造出得以让精神安定下来的场所吧。」



「把人比喻成小动物或鸟类……」



「喔?那桌子的位置在那里好吗?正好你和他的位置面对面,这样一来可得每天看着彼此啰。」



NO~我连忙开始找起坐起来会舒服的桌子位置。



最理想的是谁也看不到、可以由我单方面监视其它人的位置。在学舍的时候,因为我个子高的缘故,无论何时都坐在最后一排,相当轻松。



啊啊,那边好像不错……



我望着接待客人的小空间沉思起来。



「爷爷,那个隔间的里面……」



「那边不行。那是接待室,偶尔也会有客人来。」



「可是现在不是变成放油灯的地方了吗?」



「有客人来的话再把油灯拿走就行了。总之接待室不行。在这种荒废的事务所里,要有那种用隔板隔开来的狭小接待室才会有气氛。」



「又在说奇怪的理由了……」



祖父乃品味奇特之人。



「没错。反正像文件或其它东西,直到我交接给你之前你也无事可做。今天只要慢慢思考你要在哪里定下来就成了。」



「……是。」



「倘若你有心的话,要不要趁现在去向『他们』打个新上任的招呼?」



「啊,这属于非做不可的事对吗?」



「不,不做也无妨。」



我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



「这部分是由责任者自己斟酌决定的。如果你判断出没有必要的话,那就无所谓。很自由的。」



但是这应该属于职务上的问题吧?



不晓得祖父是察觉到了还是预测到了,他口若悬河地继续说下去:



「这份工作,如果有心要做的话,或许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没错,但原则上只不过是文件的管理人而已。」



「那调停的工作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要如何是『他们』的事。我们非做不可的事情,真要说的话其实几乎没有。虽然这个部门在刚成立之际似乎有很多问题,不过现在的调停官就像是装饰品一样。」



「啊?」



祖父的话就宛如没气的苏打水,我只能愣愣地接受。



「太好了,这正是你喜欢的轻松工作。」



「你好像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考虑到自己的体力,想要选择适合的工作而已。农耕工作要靠劳力,会曝晒在太阳下,而且我又怕虫子。因为有很多不喜欢的部分,我只是想避开那些罢了。」



「怎么听都像是游手好闲者会说的话。嗯,不过关于农耕作业确实很无聊这点,我也有同感。」



「对吧对吧?」



毕竟祖父是享乐之人。



「食物还是靠狩猎的最好。」



他同时也是狩猎采集民族。



「我觉得当个单纯的消费者就好……」



「就是像你这种人把文明吃垮的。」



被骂了。



「倘若没有其它方法可以得到食物的话,就连我也会去播种的。但是现在还留有像这样难得的工作机会嘛。」



「是这样没错……嗯。」



祖父享受地抚弄着他散乱的胡子。



「我收回前言,年轻人终究还是稍微吃点苦比较好。去打声新上任的招呼吧,这是所长的命令。」



「说的也是,打声招呼还是必要的。」



如今在弄清楚还有第三者的状况下,事务所变成了带有压迫感的场所,这也成了让我到外头进行野外调查的动力。



「对了,『他们』的村落在哪一带?」



「啊啊,在那边。」



墙壁上贴了这一带的地图。



我走近地图,用手指仔细地沿着地形描绘。镇上的位置被红线框起来,危险地带也被明确地标示出来,还有一个地方被贴上了三角帽子型的贴纸。



「咦?这是……?。」



「那里就是『他们』的村落。」



我开始仔细地确认起来。



「这里?确定没有弄错地点吗?我回到镇上的途中曾经在街道旁目击过一个妖精……但好像和这个贴纸所贴的位置完全不同。」



听我这么说完,祖父嗯~地一声沉吟起来。



「不晓得该怎么说明才好耶。总之你就去看看吧?从这里前去大约是三十分钟,途中有几个连续坡道,也算是不错的运动。」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看看。」



「喂,便当。」



或许是祖父的零嘴,他直接从白袍的口袋里取出几个圆面包交给我。我本来希望他至少能稍微包一下的。



「有没有要带去的文件……像是打招呼时必要的签名盖章文件之类的?」



「用不着那种东西吧。要签名盖章文件做什么?你就稍微去看看,倘若有见到他们的话,打声招呼就好了。」



「倘若有见到他们的话?」



「因为对方的数量应该还满多的,顺利的话应该可以接触到他们才对。」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不过我会试试看的。」



「喂,水。」



祖父将装在瓶子里的饮用水交给我。



「有没有什么打招呼时的礼仪,或是必须注意的事项?」



「没有,靠自己的感觉去解决吧。」



「……光是在这个阶段,就已经和我在学校里调查到的工作内容大相径庭了。」



「你所找的数据,看来应该类似于当初部门成立时所制作的对应教学手册吧。当时算是艰困的草创时期,所以被要求必须要有细微的判断能力。不过到了现在,那些全都已经变成过去的遗物了。总之去看看吧,凡事靠的是EXP(经验值)。」



「那个怪里怪气的单字是什么啊……」



沿着连绵至小山丘的斜坡前进所抵达的,就是三角帽子型的记号所标示的、「他们」的村落。



在成为妖精村落的更早之前。这里是资源回收业者用来囤积物品的土地。



那些回收资源……也就是大型垃圾,在业者消失之后依旧被留在这里,变成了独特而壮观的巨大超现实主义物体。



「……好高。」



缺了门的冰箱、刚刚好在正中央破了一个大洞的洗衣机、摔坏的音响、转钮全都被拔光的扬声器、爆掉的轮胎、断弦的吉他、油腻腻的微波炉、明明不是折叠式却恰好被折成两半的脚踏车……



这些东西全部堆积在一起,加起来有我的好几倍之高。



它们全都是已经无法再次利用的物品。基于生锈、老旧化以及技术的衰退,因而无法将其当作资源再次利用,因此只能长期放置在这里。



围住这座垃圾山的栅栏没有倒塌,依然保持在原地,进入垃圾山地盘内的门则被锁炼给固定住了。



想要继续前进的话就必须将门打开才行,然而不用说也知道,我手上并没有钥匙。



想我区区一介稚嫩少女,理所当然与可以拆下铁锁的异常怪力无缘。看来今天只有打道回府的份了……



「嘿!」



经过用力一扯,锁很轻易地就被拆下来了。



为防止误解我先补充一下,那颗锁本身已经生锈了。



这样一来,野外调查得以继续实行下去。



反正也没有管理员在,即便未经允许就进入设施内或破坏物品也不成问题。这里是完完全全被人遗弃的场所。



首先我先试着稍微接近那座令人在意的垃圾山。



由于垃圾山存在着崩塌的危险性,因此我并没有靠得很近。万一被垃圾淹没的话恐怕就没救了。尽管如此,「他们」喜欢的正是这样的场所。或许这里拥有可以刺激童心之物,属于喜爱恶作剧的男孩子会非常热爱的场所。



我漫无目的地在周围兜着圈子,结果发现了管理大楼的所在地。或许是历经风雨岁月之故,整栋建筑物只剩下地基而已。



「喂~有人在吗?」



我试着出声叫唤,但是没有反应。



虽然这里应该就是三角帽标志所示的地点,但是完全感受不到「他们」躲起来的气息。



也说不定他们是躲在扁平的石头下面。但是当我搬起石头想要确认时,下面只有缩成球形或是身上装备有钳子的昆虫而已。



「……失礼了。」



我静静地将石头放回原位。



接下来我试着绕了垃圾山一整圈,却没有任何新发现。



「有没有人在啊~?」



还是没有反应,看来这里是完全的无人状态。尽管新上任的我特地前来打招呼,但在没有调停对象的情况下也莫可奈何。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



「……我开动了。」



缓缓地从口袋里取出圆面包,然后开始吃了起来。



回到事务所,我向在窗边拿着枪兴致盎然地瞄准远方民宅的祖父进行报告。



「因为那里是座无人的垃圾山,我在那里吃了面包,喝了水。」



「好吃吗?」



「味道只是很普通的面包和水而已。」



「喔,这样吗?」



「根本就没有得到什么经验嘛。」



「只要想成是享受了一场愉快的散步就够了。」



「爷爷,你原本就知道那边根本没人吧?」



「嗯,那座垃圾山里什么也没有。」



我叹了一口气。



「我白忙了一场。」



「你难道不能了解这是祖父想让没毅力的孙女运动一下的心意吗?」



「我讨厌运动。」



祖父用单手遮住眼睛,看来似乎认输了。我原本以为祖父还要展开攻势——



「……算了。」



没想到他很干脆地放过了我。



我松了口气,同时开始针对我所做出的结论进行确认。



「也就是说,那个三角帽贴纸所贴的地点什么也没有,只是骗人的?」



「并非如此。『他们』喜欢残留有人类气息的地方。在这块土地上,理当潜在了相当数量的『他们』生活于此才对。」



我「嗯嗯嗯」地沉吟起来。



「爷爷,在调停官的工作里,应该有一条是掌握『他们』的实际状况并记录下来的项目才对……」



「嗯,有喔。」



「如果不将他们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的话,不就无法掌握和记录了?」



「那就是身为调停宫的人辛苦的地方了。」祖父边说边啜饮着咖啡。「我也下了很多工夫。」



「既然如此,请将方法教给我。」



「不可能。」



「……这是职场欺压吗?」



「他们」生来就是擅长隐居的存在。



因此对于无法判读风向也无法隐藏气息的人类而言,要观测独居且野生化的「他们」是相当困难的。



「倘若自己不累积创意和工夫的话,我想你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无法继承这份工作吧?倘若你有心要做的话,我想应该会是不错的训练就是了。」



「我是有点干劲,但我只是想利用先人遗留下来的智慧而已。」



「思考这一点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总觉得有点火大。不服气的我非想要问出些什么。



「可是我还是个新人,请爷爷示范给我看。」



「不了,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助手也是为此而请的。」



「身为上司工作量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在这个领域,我还是个经验不足之人。我希望能有效率地吸收技术与经验,尽快开上专门知识的高速公路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我想尽快开上专门知识的高速公路成为独当一面的人!」



「你说了两遍……同样的话……」



祖父显得有些狼狈,让我稍微有点获胜的感觉。



「你想说你讨厌浪费时间吗?」



「你的意见我已经明白了。真累人……」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长者,祖父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了。



「简单地说,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从事这份工作。我几乎没有你所想要的方法,也没有参加过什么显眼的活动。」



「你只是退休后来这边挂名?」



「……没错。」



祖父毫无愧意地承认了。



「就算说是退休后来这边挂名,就我的情形而言,这也是研究所关闭之后的结果。反正如果要留在这块土地上的话,他们跟我说就算只是个挂个头衔也好,要我接受调停官这份工作,如此而已。我在调停活动上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功绩。」



「只是头衔……」



「没错,这并非什么需要大费周章的工作。或许这不该对今后将从事这份工作的你说才对……但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必要接受我们的指导。」



「但是,遇到万一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会遇到万一呢?只要我们这边不干涉的话,『他们』顶多不见踪影。只要不接触就会有摩擦产生。虽然这有点像打禅机,不过什么都不要做才是最好的调停活动吧?」



「那,调停官这份工作的存在意义……」



「我是没有发现啦。」



「呜呜……」



这股冲击让坐在椅子上的我想要直接向后倒去。



我所期盼的的确是轻松又富知性的工作。但假如问我是不是想要做没意义的工作,我的回答绝对是NO。总之,我渴望的是充满效率的充实人生。



「我还以为调停官是重要职务……」



「一百年或两百年前应该是吧。」



「呜……」



「在通货制度已没落、直接以物易物的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所谓的重要职务了吧。这份工作就像是……该说像是帮忙吗?因为是历史上重要的一部分,倘若有志愿者的话,就算只是挂名也好,还是希望能有人在这个位置上,只是按照这样的惯性……拿去,你的第一份薪水——配给卷已经送到我手上啰。」



一份薄薄的信封啪地一声被扔在桌上。



「月、月底了吗?」



「等到月底的话,身为配给单位的商队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先交给你。」



「怎、怎么有种毫无价值的感觉……?」



「价值什么的,原本就没有。」



内心受到打击的我说不出话来。面对如此伤心的孙女,祖父完全不带任何梦想与希望的话,更是转为精神上的虐待向我袭来。



「调停官这份工作,我就全部交接给你了。虽然不晓得该怎么做,不过就随便吧。倘若你有心想工作的话,偶尔提出报告书之类的不就好了?」



这句话包括了实质的退休宣言,更让人觉得是毫无责任的发言。



「等一下,爷爷。没有这种事情吧?身为上司至少也该……可以请你不要在说话途中把玩枪枝好吗?」



「下周有期待已久的狩猎。」



祖父将擦亮的来复枪枪管伸到窗外,紧盯着狙击镜。



「……这就是挂名高位造成的弊病吗……」



「这就是我活着的乐趣!面对老人家有点黑暗面的兴趣,请你不要做出泼冷水这种没情趣的行为好吗。」



「哪有人说自己有点黑暗的。」



不过看来祖父心意已决。



「那……既然如此我希望能尽早交接,希望你可以传授我一些秘诀。」



「就算你这么说,我只有在很短暂的一段期间内有认真活动而已……嗯,对了……不,等等。」



祖父说着边站了起来,接着打开事务所里的其中一个档案柜,然后从其中一边开始确认起档案。



祖父翻阅着文件发出很大的声音,最后找出约有一本书份量的厚重档案夹。



「有了,从这边开始看吧。这是前任者的记录,是我上一任的人所做的。正好是三十年前左右的东西吧?」



「喔,有这种指点迷津的手册?」



「如果真能指点迷津的话就好了。」



我接过档案夹,啪啦啪啦地翻阅着。



记录是采取日报的形式,感觉是一本报告书里的前半段。



里头记载的,想必是与「他们」建立起良好关系的年轻调停官的奋斗记录(这包含了我的愿望在内)。



里头依需要搭配了插图,描写了与「他们」相处的每一天。



「这好像可以成为参考耶……顺带问一下这个人呢?」



「好像已经死了。」



生死轮回乃万物必经之路。



「是怎样的人呢……因为他是个存在感不高的人。死因好像是……我不记得了。」



祖父苦思了一下子,但旋即又留下「我出去一下」这句话,穿着白袍就往外面去了。



变成独自一人的我,将视线移到手中的档案上。



O月X日



从今天起我也是调停官了。



虽然这个职务如今徒留形式而已,但应该还有凭着年轻活力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想加油。



也已经和镇上打过招呼了。



虽然费了一番苦心,但是多亏上一任的人告诉我诀窍,我想应该可以做得很好。



倘若可以和他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就好了。



O月X日



连续跑了好几天,看来我差不多被他们所接受了。



很快地我就有机会能够亲眼看到他们的技术。



虽然有听过传言,但是能到这种程度还是……



这职务究竟有多重要,我非常了解。实在无法理解为何组织会被缩编成这样。



如果有照相机的话就好了……



取而代之地我改以素描留下记录。



(该处缺落)



O月X日



今天我受邀参加宴席。



受到了很棒的款待。



享用了高级的餐点。



酒和肉,还有鱼。山珍海味。利用果实做成的各式料理。



我度过了一段相当丰富满足的时光。



O月X日



今天同样也受到了热烈的款待。



享用的佳肴里,有很多都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



别说是鱼了,不晓得肉类究竟是怎么烹调的?



不曾听说过他们会狩猎。



我想将其列为要调查的项目。



O月X日



一碰面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这样一来调查工作无法继续进行——这应该算是喜悦的哀号吧。



虽然必须避免干涉到他们的内政,但我希望能留下适当的资料。



O月X日



调查没有进度。



还是老样子,今天也享用了一顿大餐。



O月X日



啊啊,今天也享用了制作材料不明的佳肴。



无论哪一道,全都是重现我们人类饮食文化的料理。



我还是第一次尝到牛排这种食物。



现在几乎已经吃不到了。



真不愧是肉类中的结晶,难以忘怀的滋味。



O月X日



今天格外地丰盛!山珍海味一道接一地道搬了出来。



料理足以令人沉溺其中。



这应该是中国的古代宫廷料理。



虽然想要继续调查……什么,时间还多得很,没什么好焦急的。



O月X日



我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们所搬出来的特别套餐让我大快朵颐。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我实际体验到昔日的世界充满了美妙的滋味。



送出来的酒也是五花八门,每天都在品尝美酒。



O月X日



今天是寿司。这也是我没吃过几次的食物,但实际上很美味。



还有,螃蟹汤有够棒。



O月X日



今天是土耳其料理。



虽然我不敢吃豆类和茄子,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美味。



搭配油炸小点喝酒,让名为茴香酒的乳白色土耳其原产酒更显美味。



O月X日



如果没面包的话,那就吃蛋糕好了。



O月X日



今天同样也是接二连三的牛排。



以及接二连三的酒。



牛排、酒、牛排、酒、牛排、酒……



O月X日



牛排……酒……



我一言不发地合上档案夹。



碰巧此时窗户全开着。倘若从那边将档案夹朝着天空咻地一声扔出去的话,心情应该会很舒畅吧。



这算是贵重的资料?



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丑闻。



「如何?」



祖父回来了。



「有牛排和酒。」



「没错。不错喔,正是如此。」



什么叫正是如此?



像最后的部分,根本只是「突袭检查!我的晚餐」而已。(注:日本某晨间节目中的其中一个单元名为『突袭检查了!隔壁的晚餐』(突击!邻の晚ごはん)。主持人拿着巨大的饭瓢去突袭访问某户人家,拍摄他们的晚餐。)



「……老实说,我觉得这根本就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嗯嗯是工作只要像这样就可以了,这点应该可以拿来参考。」



「请问一下,我有点在意前任者的死因是……?」



「我想起来了,是肝硬化。」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在这种时代,还真是奢侈的死法呢。」



「多亏他,你今后应该会注意不要暴饮暴食吧。」



「我本来胃口就很小。」



我忍不住想抱头叹息。



「对了,只有这个档案而已吗?」



「你要不要把抽屉里东西全都浏览一遍看看?或许其中有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啊啊,把这么大量的……这些……」



这里的档案柜属于办公用的大型柜,几乎挡住了一整面墙。由于里面全都塞了满满的数据,想要全部读完不晓得要花上多久的时间。



我顿时陷入了沉思。



想要认真地尽到职责,只是白费力气罢了;如果什么都不做得过且过的话,日子就会相当轻松……我的心中浮现出这样的构图。我想要轻松,这是事实。然而我并非什么都不想做。



我可以感受到,在我心中拥有希望工作又希望享乐的矛盾欲求。



「……附带一问,没有爷爷的档案夹吗?」



「没有,因为我没写。」



虽然我想也是……



「真的就像你说的,你什么都没做……?」



「我完全只是形式上的负责人而已。」



「我明白你为什么无法提供我象样的建议了。」



「真失礼……不过我有累积下来的智慧喔。也对……你想要达成调停官的主要业务,可以和『他们』交涉或记录对方对吧?所以想将『他们』聚集在一个地方。」



「嗯~正是这样。」



祖父从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转换成真挚思考的模样,没过多久他抬起头来说:



「甜食如何?」



「甜食?像砂糖吗?」



「不对,我是指甜的东西。甜点应该有很多种类吧,他们喜欢那种东西。」



「是要用甜点钓他们上钩吗?」



「没错……虽然是老方法,不过有种把容器埋在土里,在里头倒进蜂蜜然后等上一晚的作战方式,听说效果非常之大。」



「又不是在抓甲虫……」



「会被甜的蜂蜜吸引这点是一样的,『他们』无法违抗本能。」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暂且搁下……如果用这种作战法的话,不是反而有可能会引来许多目标以外的昆虫吗?」



「那种东西用手挑开不就好了。」



「那样会留下精神创伤吧。」



「你要这么说的话,可就完成不了野外调查啰。」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我明白了,我试试看。谢谢你,爷爷。」



我抓起装有配给卷的信封,离开了事务所。



我前去找停留在广场上的商队,递给他们一张可以交换嗜好品的配给卷,在可以选择的品项里发现装在瓶子的「那个」还有剩,于是选了它。当我准备要回家时,已经快要六点了。



「我回来了!」



「啊啊,你回来了。」



我望向时钟,很可惜地六点已经过了一分。原本我打算加速赶回来,却还是打破了门禁,除了认命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那么。」



我怀着歉意向祖父低下头,好方便他敲下去。



「……你在做什么?」



「咦?不惩罚我吗?」



「惩罚你什么?」



咦咦咦咦咦咦?



不对劲的感觉开始膨胀。



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可不能为了弄清楚为何如此幸运的原因而让好运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和祖父说一声之后,从家里直接前往现场。



垃圾山一如往常寂静无声,没有人隐藏在此的气息。



我在这里找好目标,用带来的铲子挖了一个洞。因为只是约十公分大的洞穴而已,一下子就挖完了,我将空罐埋在那里。为了防虫,我让开口稍微高出地面一些,然后将其固定。



整个作业只花了几分钟就完成了。



倘若将蜂蜜倒进这个装置里等上一晚,明早前来查看的我很有可能会遇上昆虫们演出的冲击画面。



因此我思考过了。



液体的话恐怕很危险。



倘若是固体的话,会被吸引过来的昆虫应该会少一些吧。虽然这可能是外行人的想法,不过我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我找来的是装在瓶子里的——金平糖。(注:金平糖。是一种表面成凹凸状的球型糖果,状似五颜六色的星星。日义原文源自于葡萄牙文「Confeito」。)



我将其倒到看不见底的程度,再来就只有等待了。



「还有就是场面上的愉快度吧。」



「愉快度?」



第二句怪里怪气的话出现了。



当我回到事务所再次向祖父请益时,得到了这句话。



「愉快度低的话,『他们』的活动性也会下降。特别是在对方个体数量较少的情况下,倘若没有外来因素的话,他们恐怕不会安定下来。」



「愉快……是指祭典之类的吗?」



「不仅如此喔。游戏、点心、舞蹈……有好几种可以厌受到愉快的事物。」



「又是这种笼统的建议。」



「你试过之前讲的那个装置了吗?结果如何?有抓到甲虫吗?」



「我放了六小时然后去看过一次。只有蚂蚁排成像输送带一样,没有甲虫哟。」



祖父看来有些失望。



「那就代表乐趣不足。不把现场点缀得更有趣的话不行。」



「该怎么做才能提升愉快度?」



「我想应该有很多方法。比方说,在儿童餐的白饭上不是会插旗子吗,迷你旗子。」



「我没什么印象耶。」



祖父所提的八成是在外食产业里普遍可见的餐点形式,但是对我这个世代而言却是完全陌生的东西。



「这只是举例而已……还有,像是为了让取悦孩子,将蔬菜切星形。」



「喔,那种招数啊?我在学舍的时候领教过好几次了。」



「领教过?真奇怪的说法。」



「因为我并没有输。」



说完,我回想起在宿舍里宛如战争般的每一餐。



女宿舍长被无论如何非要让孩子们吃下红萝卜的非现实系执念缠身。相对的,我的身体也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咽下那种甜到令胸腔难受到想作呕的食物。



而且很不幸地,将红萝卜留下来的不是只有我而已。



尽管和我同一届的学生们,全都讨厌那种伞形科二年生植物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但是大家却有志一同地公然开始将红萝卜留下来。



这段抗争史的进步与演变,使现实中的情形非常相似。



一开始的交手过程相当原始。彼此之间毫无防备的程度,可以媲美在没有天敌的封死循环境之下进化(如今已灭绝)的大型哺乳类动物。比方整颗烤萝卜、色拉棒、切成圆片状用奶油煎过或是用水煮……在餐桌上不时可以看见像这样完全不隐藏其身分、维持着红萝卜的原形就端上桌的料理。



不久后宿舍长发现了,她发现了很多事。



首先她发现的是无论怎么被端出去都会被原封退回的红萝卜。虽说不可能没发现就是了。想当然宿舍长就来向我们提出怨言。然而在不久之后,能在持续顽强拒绝的我们与她之间发生效用的话语已经消失殆尽。而她也聪明地发现到,用那些话来说服我们并没有意义。



倘若失去可以拿来威胁人的话语,接下来就只能靠技术的进步了。



譬如把红萝卜切成星形这种做菜方式,可以说只是基本中的基本而已。



这场没有结果的战争,不久后演变成将少量的红萝卜混进蔬菜汤里这样的超高水准。但是比这还要显著的是台面下的谍报战。诸如「今天采买的人提着装有那个的篮子来了」,或者「我在厨房角落看到那个装在箱子里」之类的对话,时常在人们之间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