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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于赤色之刻出发(2 / 2)


贝尔猛地握紧了剑。



『死吧…』



突然,八手的头部膨胀起来。从伤口处,可以看到它正在收缩的心脏。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那鲜红的内侧盛开。是的——花要开了。



『播种…』



在那句低吼的最后,贝尔再次挥下了剑。



「对不起。」



“八手(N e g r o n i)”的身体突然收缩。在它想要播出种子的刹那,贝尔切断了它想要护住身体的触手和心脏,将其破坏粉碎。她仿佛听到了喊叫的声音,那是很悲伤的声音。在同样的地方两次遭遇重击的台场慢慢地无法支撑“八手(N e g r o n i)”的重量,不久就崩溃了。被巨木般的触手缠绕的塔从根部折断。在迅速退开的贝尔面前,塔与“八手(N e g r o n i)”的尸体带着台场的残骸一起倒入了湖面。



在剧烈的崩坏之音之后,是沉默。贝尔回头看向哑口无言的群众。没有一个人敢与她搭话。大家都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聚集在倒塌的台场、塔和“八手(N e g r o n i)”的残骸周围。



贝尔从“八手(N e g r o n i)”的碎片中拿起一颗种子,走向了自己脱下的衣服。



不知何时,她手中的剑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露出了一点儿也不美丽的年老钢铁的样子。



「谢…谢谢您。报酬会改日…给您送过去。」



看着穿上衣服的贝尔,J战战兢兢地说道。他那温柔的微笑如今也变得僵硬。J从来没听说过贝尔会把塔也一起退治掉。



贝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犹豫片刻,客气地问道,



「这个种子…还有…那个,我能收下吗?」



「那…那东西…能做什么…」



「和之前说的一样,我喜欢花的肉。」



一阵尴尬的沉默。



贝尔把一根被切开的触手扛在肩上,对着J轻轻低头示意。不应该再待在这里了。这样的焦虑催促着她离开台场。多么野蛮(B e a s t y)啊…也多亏了这个决定,她不至于再听到了这样的话了。



回去的路上,她将“八手(N e g r o n i)”的种子放在了途经的溪谷中,很快就看不见了。种子消失在了淡淡的水中。她不认为种子会发芽,但是,这样做的话,就能有种吊唁“八手(N e g r o n i)”的感觉。



(…那些家伙一定会把种子一粒不剩地全都碾碎吧。)



这当然是正确的行为。但是,贝尔想到,如果有一天,她自己也能站在今天的“八手(N e g r o n i)”那一侧战斗就好了。到了那时,她现在的行为也将是正确的吧。



回过神来,时计石(o’c l o c k)的颜色已经从红色变成了淡紫色(H e l i o t r o p e)。



黄昏将近,贝尔急匆匆地回家。



2



「我回来了,师父(M a s t e r)。」



贝尔走进小屋,只见一个男人正对着壁炉鏖战。



「辛苦了。」



男人只是如此简短地回了一句,连头都没回。



贝尔把“八手(N e g r o n i)”的触手放在了圆桌上。



她把剑挂在剑架上之后,一如既往地感觉到地面离脚下越来越远了。她与大地的联系非常稀薄,只有背负上让大地足以露出獠牙的重量,才能在大地上迈出步伐。而告诉她这件事的,正是如今这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你什么都没有错——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对贝尔这么说的男人。



「曦安。」



贝尔轻轻叫了他一声,而对方正在埋头点着暖炉的火。大概是不小心把火种熄灭了吧。笨蛋。明明只要使用自己的魔法,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真是的,这位师父(M a s t e r)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找罪受。



(这次也没必要让我去的。如果是曦安的话,一定能做得更好。)



突然,曦安尖尖的耳朵立了起来,好像终于是点着了火。他“呼”的一声吃力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他那难得的雪白体毛和胡须都被煤灰熏黑了。



他接过贝尔递过来的毛巾,瞪大眼睛说,



「啥啊这是。」



如今,他的眼睛呈现出月瞳族(C a t’s e y e s)特有的,纵向略宽的椭圆形状。如果是在明亮的地方,他的眼睛就会变细,就像是在碧绿的眼睛上画了一条黑线一样。



「是战利品哦。就像师父(M a s t e r)说的一样,对方是一朵花。」



「嗯…不错的剑击(S c h w e r t S t r e i c h)。砍的方式很漂亮。」



「哎嘿嘿。」



「但是,剑刃还是没有完全现出来。」



「那是因为我在观察情况——」



「要让剑随时都能挥出。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



「吃了。这肯定是水媒花(鱼)。」



「嗯。」他耸了耸肩。「这也是礼节啊。吃掉是吊唁死者最好的方法吗。」



虽然贝尔从来没有抱过什么期待,但是曦安在做饭上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他虽然对做好的东西从不说三道四,但是却有着把调味料当成玩具来玩的习惯。



「好吃。」



即使被贝尔这么说,但是曦安还是在一番操作之后让料理的味道变得莫名其妙,让贝尔不太高兴。虽然他本人是美其名曰为“用心”。



「那你每天都自己做饭吧。」



这句话击中了曦安的软肋。归根到底,这只是曦安出于兴趣做出来的料理而已,要是太欺负他就太可怜了。贝尔看准对方吃完的时机,换了个话题。



「师父(M a s t e r),这个“八手(N e g r o n i)”为什么要离开大海呢?」



「不知道。可能是厌倦大海了吧。」



「可是它说想回大海啊。」



曦安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是啊。”



「这家伙想要完成身为花的使命,也就是身为播种者的使命。不只是花,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想要互相交合。所谓的世界,就是指这想要交合的万物。」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曦安迅速起身走向壁炉。他坐在摇椅上,点亮荧光石(L a m p),戴上眼镜,叼着烟斗,手里拿着书。他这惯例般的饭后姿态,是这世上几乎是唯一一个能让贝尔感到安心的,永恒不变的姿态。



萦绕在烟斗上的烟其实只是幻影而已,是曦安用魔法制造出来的。他只是想要享受这种气氛,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真的抽过烟了。据他说,这么做是为了不忘记最后一次吸烟时那美妙的味道。但是,他却只字不提那种存在于那种偏执背后的,很久以前就存在的真正原因。贝尔不禁想到,这反而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吧。



这反而让贝尔奇妙地感到安心。



贝尔坐在曦安旁边,开始鞣制“八手(N e g r o n i)”的皮。拿来做剑袋正好,做鞋子好像也还行。想着想着,贝尔突然说,



「大家都害怕我。」



曦安看着书默默点了点头。



「如果去的人是你的话,能做得更好。」



「以水媒花(鱼)为对象吗…我能教它什么呢。」



「你太偏执了,除了教别人之外,你在什么地方都不愿花力气。」



「这是我身为教导者(E n o l a)的职责,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啦。当然…是做得不好的我问题更大。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在这里也要待不下去了,肯定会变成这样的。」



「那么就赶紧收了报酬,早点走吧。那么,接下来去哪里呢…东边还是西边呢。这个国家里,你没去过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去那里的话…」



贝尔突然闭上了嘴。曦安合上了书,抬起头,和贝尔对上了视线。



「去那里的话,会有和我一样的种族吗?」



贝尔盯着曦安的脸,继续说道。



「不。」曦安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之前我去那边的时候,哪里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



贝尔低下头,皱起眉头。刚才为止一直在她的心中沉睡的莫名的感情突然涌上了心头,而不能把它当作平常之事消解的自己让她感到很是焦躁。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带走的。」



「连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别说这种话了。」



「你教过我的,我知道。就是那些无法享受这个世界的人吧。」



「哼…。没错。」



「如果被他们抓住,我的人生一定就结束了。我到底要去哪里,才能见到我的种族呢?我也想融入这个世界呀。但是,好痛苦啊…这样下去…」



曦安望向了壁炉。他那碧绿的双眸中闪烁着平静的光芒,低声说道,



「在你心中这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我称之为乡愁。」



「乡愁…?那是什么啊?」



「是什么呢…对故乡的思念,对理想乡的憧憬,还有明明活着,却对现在的自己和所在之处都无法爱上的,内心之中的痛苦吧…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你就告诉我怎么办吧。我没有什么故乡啊。」



啪嗒,小小的火苗爆开了。



「那么,去旅行吧。」



曦安爽快地说。如此重要的事,在他口中就像是在谈论家常便饭一样。而这正好表明他是非常认真的。贝尔露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没出息的表情。



「听好了,贝尔。在我看来,“剑之国”中没有你这样的人。但是,如果你离开这个国家,去世界中旅行的话,也许你就能得到属于你的真正的世界。」



「但是…师父(M a s t e r)不是一直在说吗。那是到最后才会教我的东西。在那之前…我们要一起…」



看到曦安点了点头,贝尔迅速陷入了悲伤之中。



「去都市(P a r k),接受成为旅行者(N o m a d)的考验吧。你一定能行的。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做不到的话,你就只能一生都在这个世界徘徊了。」



「太严厉了吧…」



「旅行是赌上自己的全部存在的行为。没有人能帮你。即使我身为教导者(E n o l a),和你一起共度了诸多时光,我也不能代替你。就像你不能成为我一样。」



「我知道了啦…」



贝尔轻轻抱怨着。但实际上,这也是贝尔自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总有一天,这种生活会结束,而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开始。



「可是,师父(M a s t e r)你总是这么突然。我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曦安扑哧一笑。



「就是这么回事。之后就等你的结论了。不必着急。」



曦安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立刻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那天夜晚,贝尔只穿了一件衬衣,像往常一样抱着剑上了床。因为光靠毛毯是无法将她的身体与大地(B e d)连结在一起的。



「我的世界…」



贝尔嘀咕了好几次。她自己也不清楚每当说起这句话时就会涌上心头的那个想法是什么。



她想起了“八手( N e g r o n i)”,想要称赞它离开大海的勇气。即使它最终在旅途的中凄惨地死去。



时计石(o’c l o c k)的颜色由深紫变为了宵蓝(M i d n i g h t B l u e)。随着颜色的改变,夜色渐深。当清晨再次到来之时,贝尔一定能再次迎来像今天这样的赤色之刻吧。



睡吧,把这个想法带进梦中吧。贝尔闭上了眼睛。她能听到剑在轻轻地低吼。你心中不是早就决定了吗?剑这么说道。之后,就只剩下将之用语言表达出来了——



3



第二天午后,湖之住民带着满满一袋硬币(D e n a r i i)来到了这里。



贝尔从餐桌上窥视着在小屋门口应付自如的曦安。她注意到湖上的人们也不时向自己投来视线。J也在其中。好奇,恐惧,畏惧…这种看向特异事物的目光,仿佛像针一样刺痛了她的肌肤。而且,他们绝对不会自己走进小屋。



(没关系。)



突然,这个念头涌上贝尔的心头。



不能把寂寞归咎于别人——。



或者说,这才是她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学到的最大的东西。



「靠这些就暂时不愁吃穿了。」



湖之住民走后,曦安笑眯眯地说道。在这种地方,他实在是显得俗气无比。



「我有话和你说,曦安…」



贝尔下意识地叫了对方的名字。曦安一脸温柔,眯着眼睛歪起了头。



「怎么了?这么严肃。」



「我要接受旅行的试炼。」



贝尔斩钉截铁地说道。终于说出来了,她想到。



曦安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贝尔。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却又立刻消失了。那是一张平静得难以置信的脸。



「嗯…不是骗人的呢。你比我想象中要更早地下了决心啊。」



贝尔沉默了。她知道如果现在说些什么,就会动摇自己的心。



「把你我的剑拿来。」



贝尔照做了。两人走出了小屋。



太阳高高升起。迎着灿烂的阳光,曦安背对着贝尔。



「那么,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教导你了。」



说出这句话的曦安突然让贝尔感到陌生。贝尔用后背感受着剑的重量,死死地盯着对方。



「要想成为旅行者(N o m a d),身上就必须背负上诅咒。诅咒的形式根据每个人的人生而千差万别。这个诅咒正是成为旅行者(N o m a d)之人的第一个考验。即使在踏上旅程之后,这个诅咒也会纠缠不去。顺便一提,我身上的诅咒则是,不能在教导以外的场合行使力量。」



曦安脸上浮现出略显顽皮的笑容,但是贝尔如今已经没有余力做出回应了。



「诅咒会通过旅行者(N o m a d)的血继承。做好觉悟吧。」



说着,曦安抽出自己的剑,将剑刃划向了自己没有握剑的那只手。鲜艳的红色水滴滴落在他的拇指腹部。



贝尔也弄出了同样的伤口。她朝着曦安伸出了手。伤口和伤口互相接触,两人之间仿佛能共享对方的痛苦。就在这时,贝尔发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以伤口为媒介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她猛地颤抖了一下,心中涌起些微的恐惧,以及强烈的幸福。曦安体内的东西流入了贝尔的体内,这个事实,化为确实的实感支撑着贝尔。



「你旅行的目的是什么,天赐之子啊。高声歌颂吧!」



「我…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R o o t)!我想见到和我一样的种族!我…我…我也想融入这个世界!」



那是仿佛啼血般的声音,也是仿佛在哭泣的声音。



那个东西一下子流入了贝尔的体内,啪的一声炸开,然后消失了。手指和手指分开了。伤痕已经消失,只在指腹上残留下干涸的血迹。贝尔突然感到一阵寂寥。下一个瞬间,她突然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违和感。



「要相信,并且接受,诅咒终有一天会变成幸福。」



曦安稍稍离开了贝尔,手里拿着剑站在那里,就像是要挡住贝尔的道路一样。



「有点奇怪。」贝尔呻吟道。「曦安…你的脸,简直…」



「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吗?嗯,这就是最后的教导即将完成的证据。」



曦安始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明他现在认真得可怕,但是却从不让人察觉。



贝尔差点哭出来。像是想要阻止什么一样,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尽管如此,她却还是什么都阻止不了。贝尔挤出沙哑的声音,说道。



「啊啊…不行。曦安,你会消失的…」



「毕业之人不需要对师父(M a s t e r)有什么记忆,只要他的教导还活在心中就够了。而且,这样做也能避免你察觉我的企图。」



「企图…?」



「也是一种托付吧。为了让你能够去到我明知自己到达不了的地方。」



男人像影子一样背对着阳光,贝尔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啊…我就知道是这样。就因为是这样…我才不想提旅行的话题。可恶,玩弄人心的人算什么教导者(E n o l a)啊。可恶…曦安,我好寂寞,好痛苦啊…」



「对不起,贝尔。只要杀了我,你就能从那痛苦中得到解脱。」



「你啊!你总是这样,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必要之人!」



「这就是我身为教导者(E n o l a)的宿命!」



贝尔的喉咙鸣动,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眼泪。



「…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坚强。」



「你不需要。」



这是充满温柔的声音。曦安终于举起了那把剑。那把剑是由莲花科的美丽钢铁打磨而成,呈现深而鲜艳的青磷色(L a p i s L a z u l i)。在光与影之间,剑刃放出锐利而苍白的光辉。在剑身上,刻着ENOLA的刻印(S p e l l)。这是意味着教导者(Enola)的神代的文字。



贝尔的手颤抖着,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剑。



从面对曦安的剑开始,贝尔手中的剑就开始发出低沉的低吼。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那把剑上刻着的EREHWON的印记(S p e l l)是什么意思。无何有乡这个词,如今已经失去了它真正的含义!」



话音未落,两人之间的紧张感已然高涨。即使两个人都不愿意,剑与剑之间也会因互相寻求,让握着剑的手动起来吧。



剑的吼声渐渐高涨,贝尔几乎是无意识之中说出了这句话。



「我喜欢你,曦安。」



「你会找到更好的男人的,我的女儿!」



最后,



「这是我身为教导者(E n o l a)最后的任务。来吧,贝尔!」



贝尔的剑发出了咆哮。贝尔动了。在这瞬间的冲动下,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动作呢?在这个疑问形成的瞬间,无形的答案也随之而来。啊啊,是吗,她这么想道。



逃吧。



Lin的一声,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时计石(o’c l o c k)变成了红色。



那是像火一样的红。



是暂且不会变暗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