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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C另一个自己(2 / 2)


“的确,恐怖大致可以分为这两种。但是人们可以将这些恐怖都变成娱乐,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美奈一边吃着沙拉,一边想。



“该怎么做呢……如果是恐怖游戏或电影,我会很享受,因为死的是别人。不仅如此,连自己的死,都是模拟体验。也就是说,只要给死亡一个过渡就行了,留出距离、时间,消除真实感。”



“就是这样。保持距离,事物就会客观化。人们会客观地看待‘未知的事物‘,将其转化为普遍性的存在,从而确保自己的安全。在此基础上,与其保持距离,恐怖就能轻易地变成一种娱乐。”



枪的表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距离?”



他在嘴中重复着这个词。



目光开始游移不定,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这个样子美奈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不出所料,枪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是的,就是距离。在鬼屋里情景道具不能太过于猎奇,但如果将道具形象换成妖魔鬼怪,即使掏心挖肺都没关系,只要不是人就行了……”



“枪先生。”



美奈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在他面前轻轻地挥了挥手。



“枪先生,枪先生,快醒来。”



男人猛然抬眼,将口中的胡言乱语吞回腹中,然后抬头看了看美奈。



“对不起,我又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享子明明嘱咐过我。”



“当你夫人也够辛苦。”



“别在意这些了吧。”



美奈咧嘴一笑,回到之前的话题。



“我想起了明石阿姨曾经说过的话,那是在看世纪末绘画展览会的时候。她说‘人无法战胜恐怖,所以人们会给死亡披上新的外衣,哪怕只是在观念上‘,这和刚才枪先生说过的话从根本上是存在某种联系的吧?”



“确实有些关联。”



枪将餐叉和餐刀并排放下,拿起咖啡杯。



“明石尚子小姐吗……”



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美奈一边观察着枪的样子,一边说。



“要是把明石阿姨也约出来就好了。”



“为什么呢?”



美奈想起鬼屋里的人头,



“可惜这里不是展览会,而是鬼屋。”



美奈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



“明石阿姨也许会很开心,不过这点可能满足不了她。”



“哦……为什么?”



“她有恋尸癖。”



枪深深地点了点头。



美奈有些讶异。



她是在开玩笑,枪却正儿八经地信了。一般人可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他看着美奈空了的盘子和咖啡杯。



“对明石女士来说,江户时代的杂剧《变死人形竞》或许更适合她。据说那个剧中有土左卫门、砍断的人头,头发被吊在树枝上。”



“听起来很可怕。”



“还有《百鬼夜行妖怪尽》之类的,在狱门台上并排摆放着双目圆瞪着的人头,整条通道上,手、脚和内脏散落一地。土左卫门形态浮肿,眼睛鼻子都分辨不出来。



美奈觉得这个话题太适合饭后聊了。



“《投河的三个女孩》也很经典。三个女孩衣衫不整,尸体漂浮在河中,她们之间用带子系在一起,尸体上落着一只乌鸦,啄着她们的内脏。”



“太惨了。”



“中世纪的欧洲还要在此之上。据说英国的历代国王们都喜欢绞刑,在广场等地方行刑后,再将尸体长时间暴晒。”



“那不是为了预防犯罪而杀鸡儆猴吗?”



“据说在公开处刑的日子,人们结伴观刑。他们在绞刑架旁吃着便当,乐在其中。”



“就像我们一样。”



“为什么?”



“因为我们刚吃完饭就在聊这些。”



“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吧,我们要去真正的鬼屋了。”



“或许是假的呢。”



两人走出店门,乘坐电梯下到地下,来到停车场。



随后他们前往了地狱之家。



美奈在车里问他。



“日本的鬼屋是建造在室内的,而西方的鬼屋则是建筑物本身。这是为什么呢?差异是从何而来的呢?”



枪粗暴地操纵着方向盘,随意附和道。



“是吗。”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感觉心不在焉,似乎在想其他的事情。



美奈陷入了沉默。



“奥本小姐,你有件事瞒着我吧?”



男子看上去像是随口问的,不过精力也没放在开车上。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枪先生呢?”



美奈有些不高兴。



“起码你可以告诉我案件的经过。”



“案子的事,我可不能多说。”



“请你配合一下。”



“你又不是刑警。”



“你想知道事件的真相吧?”



“我很想知道。”



“那你应该告诉我事实。”



“比如说?”



“八月二日晚上的事。”



枪喘了口气,想了想说。



“八月二日是雷・布拉德伯里的生日吧?”



他说了句奇怪的话。



美奈只能回答。



“那是谁?”



“是科幻小说作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白天小野麻代失踪,晚上竹中真利子也不见了。真利子是被人打电话叫出去的。我前几天还去竹中家拜访过。”



“用冒牌刑警的身份?”



“这一带没什么人对我的身份起疑,他们只要打电话报警确认一下我就会露馅。你去过竹中家吗?”



“我去过几次。”



“那是位于郊外的典型高级住宅,真利子的母亲住在那里,感觉有点时髦。”



“听说是后妈。”



“她的亲生母亲病死了,现在的后妈和真利子的关系不怎么好吧?”



“没看出来。”



从表面上看,她们是一对非常普通的母女。信中所暗示的险恶关系,丝毫没有显现。



“枪先生怎么看?”



“我在她提起真利子的话中感到了一丝冷漠,于是我又向她打听了一遍八月二号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徒劳的心理准备。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件新鲜事。”



“什么新鲜事?”



“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你已经知道了。首先,有人给真利子打来电话,但她的回应很冷淡。之后真利子说出门之前打了一通电话,她母亲虽然没有仔细听,但和刚才的说话方式明显不一样。而且真利子小姐还重复了几次对方的名字。奥本小姐,那是你的名字。”



“说的是美奈?”



“是的,竹中给你打电话说了些什么?”



“我忘了。”



“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应该在家吧。”



“别装傻了,除了你的名字,她母亲还提到了另一个名字,地狱之家。”



“地狱之家……”



“从那之后的情况来看,接下来的假说就成立了。真利子小姐是在八月二日到四日被杀的,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在她被叫出来的当天就被杀了。从发现尸体的地点来看,地狱之家很有可能指的就是那栋洋房。真利子被凶手打电话叫到洋房,但她害怕一个人前往,所以才向你求助。



枪的洞察力不容小觑,美奈有些佩服。但是,应该将实情告诉枪吗?



枪斜眼瞥了美奈一眼。



“那天晚上你也去了洋房,但是到达的时候已经晚了吧?那时竹中小姐已经被凶手杀害了,你看到了尸体,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想枪先生应该是误会了。”



美奈斟酌着措辞,慢慢地解释。有误会还是消除比较好,但切忌说太多。



“那天晚上把真利子叫出来的不是杀人犯。”



“哦?那是谁?”



“是不良伙伴。嗯,也许不太适合叫她伙伴。她叫冈辰子。”



“是学生会副会长吧?”



“你知道得真多。”



“因为我已经调查过了被害者的交友关系,而且麻代也告诉过我。冈辰子将真利子叫出来是为了什么?为了杀人吗?”



“不是。”



真的不是吗?



“是为了惩罚。”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要惩罚真利子小姐?”



“因为辰子以前被人欺负过,有一次还差点被杀。”



“差点被杀。”



“我们的暴力倾向很重。”



“从麻代的表现确实能看出来,所以冈辰子把真利子小姐叫到了地狱之家?”



“那栋洋房就是辰子他们的据点,我和真利子都叫它地狱之家。”



“你当时去洋房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真利子全身瘫软,倒在地下室里。”



“死了?”



“她还活着,还能说话。”



“当时她还活着呀,是被人施暴了吗?”



“好像有两人一起同时对她进行了施暴,就像字面意思一样,被揍成了烂泥。”



“所以发现的尸体上布满了伤痕,那为什么她不求救呢?你不是去救她了吗?”



“我是打算救她的。”



“那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不送去医院呢?”



因为真利子拒绝了。可是,就算跟枪说了,他也不会明白。



美奈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当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是美奈的真心话。因为真利子的表白。



“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总之,你把真利子丢下不管就回去了,是吧?”



“我现在很后悔。”



“那是当然的,因为后来真利子小姐被杀了。”



“……”



“头也被砍下来了。”



“我想知道的是……枪先生有什么看法?”



“我知道是谁杀了真利子,而且为什么要砍下她的头。”



“你不是不知道真利子是被辰子叫去的吗?”



“确实是现在才知道。”



“这件事和你的推理没有关联吗?”



“没有关联。”



“这也行?”



“凶手应该在真利子和你之后潜入了地下室,然后看到真利子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于是心生歹念,至于手段暂且不知,考虑到身上没有留下致命伤,所以可能是击打了后脑勺。”



“后脑勺?为什么不打前面呢?”



枪说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因为这不符合目的。”



“什么意思?”



“稍后再说。凶手杀了真利子小姐,然后去拿砍头的工具。再次回到地下室后,砍下了她的头并带走。”



“为什么要带走?”



“一会儿再解释。”



“带到哪里去了?”



“狱门台上。''



“狱门台?”



美奈想起了刚才在鬼屋看到的人头,披头散发地放在狱门台上示众。



枪的话过于形象,美奈不禁反问道。



“会不会是丢在了什么地方,又或者是埋起来了?”



“是吗?”



“那狱门台是什么?”



“算是一种比喻吧,我其实知道头的去向。”



“怎么说?”



枪没有回答,只是抿嘴一笑。



美奈无法揣测这个男人的想法。白色的教堂映入眼帘,两人来到了明石家。



枪把车开到洲之木家门前。



他一言不发地下了车,走进荒芜的庭院。美奈也紧随其后。



老洋房再次变得空荡荡的,美奈抬头看着这个灰色的建筑物,就像已经停止呼吸的巨大生物。短短的时间内死了两个人,肯定没人住了。没有人住,房子就会死。这座老洋房也许终于寿终正寝了。



美奈看着枪踱来踱去,突然加快了脚步,望着远处站了一会儿。



眼神突然变得像被附体了一样,四处游移。



美奈想起了在电影里看到的精神病患者。若说这里是精神病医院,应该挺合适的吧。



枪来到了老洋房和明石家之间的空隙,蹲了下来,一动不动,似乎发现了什么。



男人将这个姿势保持了两三分钟后,美奈决定前去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一步一步走近,枪仍纹丝不动。美奈的脑海中随意地描绘出画面,男人看得入迷的是……血红的头盖骨。那应该是真利子的头,但现在己经完全变成了白骨。真利子,是的,以前的你很美……直到死,直到变成骷髅。



美奈的视线越过枪的肩头。



不是什么头盖骨,那种东西掉落在这里,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



但现在所看到的,以及枪一直注视着的,比想象中还要离奇。



他将其拿起,慢慢地站起来,面向美奈。



“美奈小姐,我好像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了,就是这个。”



“可是……这不是铁锹头吗?”



枪手里拿着一把折断的铁锹,只剩下四方形的金属锹头,没有柄。



美奈的目光放在锹头上。



“这东西很重要吗?难道是什么证据?”



“美奈小姐,请看这里。”



枪指着锹柄的圆形切口说。



“切口很圆滑,不是自然折断的,应该是用锯子锯的。”



恐怕正是如此,但是……



“枪先生,你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精神病,你让我跟你过来,就是让我看笑话来的吗。请好好看看你自己手里的东西,那不是垃圾是什么?”



然而,枪却自信地说。



“这是线索,指明凶手所在。”



“铁锹头可以指出凶手?”



“我心中已有确切的答案了。”



“什么答案?你说得清楚些。”



“你先自己想想。”



“想想就能明白吗?”



“也许吧,如果你是异界人的话。”



“我只是个普通的少女。”



“不是的。你和我一样……一样是魔物。”



“可是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没有头绪吗?”



“没有。”



“你和竹中小姐很熟,从她的案子中你应该可以推测出凶手是谁吧?”



“比如说?”



枪像讲课一样地说道。



“尸体被发现后,你的那个朋友又失踪了。那么,第一重解答是?”



“我朋友,也就是麻代杀了真利子后逃走了,也就是说凶手是小野麻代。”



美奈流利地回答。



“但是发现的尸体是无头尸体,那么第二重解答呢?”



“真利子杀了麻代,又假装自己被杀,凶手就是竹中真利子。”



“可是麻代还活着,无头尸体就是真利子本人。那么第三重解答呢?”



“回到原点,麻代杀了真利子,凶手就是小野麻代。”



“她有把脑袋带走的理由吗?”



“没有。”



“那么,请提出第四重解答。”



“是冈辰子杀了真利子,然后砍头泄愤,凶手就是冈辰子。”



“砍头就算了,有必要带走吗?”



“没有。”



“请试想第五重解答。”



“‘怪人邻居’洲之木杀了真利子,带走了她的头。他是个变态,想收集女孩的头。也就是说,凶手就是洲之木正吾。”



“可是,洲之木也被砍掉了头。”



“真利子遇害时,他有不在场证明,他去了国外。”



“那么第六重解答呢?”



“已经到极限了,我不知道。”



“就差一点了。除了洲之木之外,还有谁想要这颗人头吗?”



“没有了。”



“是吗?”



“没有人会像那个男人一样。”



“我觉得是有的。”



“请给我一点提示。”



“这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接近怪人邻居,她每天都在创造性的海洋中漂流。她总是对另一个世界抱有憧憬。她也是一个创作者,虽然雕塑和绘画是有区别的。不仅如此,她的住处也在老洋房的近旁,而且她还偏爱世纪末的砍头画。”



“难道枪先生想说的是?”



“没错,那么第六重解答呢?”



枪扬起下巴指向隔壁的房子。



美奈犹豫着说下去。



“明石杀了真利子,砍下了她的头,行凶过程被洲之木正吾看到,受到勒索,所以把洲之木也杀了……”



在此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说,凶手是明石尚子……”



“这就是真相。”



“怎么可能!”



“凶手是明石尚子。”



“不是。”



美奈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枪用带着些许落寞的眼神注视着她。



“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凶手就是那个女画家。”



“我知道是我不想承认,你……”



美奈勉强平息了激动的情绪。



“你懂什么?不,不是的,不是明石阿姨。因为……明石阿姨不可能为了玩赏而砍下别人的头。”



“仅凭这个理由,有些靠不住吧?”



“那为什么?”



“要想让你承认这一点,最好是看一下实际的证据。我得出这个结论并不是出自推理。这个证据我车里有,明石家里也有。”



“可是……凶手不是明石阿姨。”



美奈是绝对不能承认枪的《明石凶手论》的。



“她有不在场证明。明石阿姨在洲之木被杀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是啊。”



男子一边承认,一边笑了笑。那笑容使美奈陷入深深的不安。



“明石阿姨那天和朋友一起去了东京,直到回来之前一直一起行动,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我承认她的不在场证明。那天,和明石女士一起行动的是一位叫木村幸子的画家,她和明石女士都参加了秋阳展。”



“你在暗中调查吗?”



“十一月二十日,明石和木村两个人从新舄乘坐上午八点四十五分的新干线前往东京,然后去了银座的“风画廊”,和画廊主办风间欣二见面,随后三人一起吃了饭,下午一点十五分乘坐新干线返程。在这期间,她始终没有单独行动,除了去卫生间。”



“这难道不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吗?洲之木被杀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明石阿姨不可能回来杀人。即使死亡时间前后有一个小时的误差,不在场证明依然成立。”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明石女士的不在场证明是完美的。”



“那么,她还是凶手吗?”



“没错,明石尚子就是凶手。如果我的推理正确的话,很有可能在她家周围或者洲之木家的院子里发现某种东西。而且事实确实如此,那个东西就是铁锹头。”



“铁锹头姑且不论,你承认她有不在场证明吧?”



“我承认,但这不是问题所在。”



“如果有完美不在场证明,那是如何行凶的?”



“使用了某种诡计。”



“什么诡计?”



“那就是一一”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美奈的名字。



“美奈小姐。”



美奈和枪一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明石从打开的窗户探出身子。



“你在干什么?那个人是谁啊?刚刚热水烧好了,上来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美奈和枪面面相觑。



枪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说道。



“这不是求之不得吗?那就一起去喝杯茶吧。我、你、明石女士,侦探、助手和凶手,我们三人一起,让这桩悲惨的事件落下帷幕吧。”



4.沙漠玫瑰・枯萎的玫瑰



美奈惊呆了。



明石也愣住了。



画室里,三个人围着一张玻璃桌子坐了下来。



“你就是凶手。”



枪指着明石说。



美奈凝视着男人的侧脸,枪的眼神异常锐利。明石用略带嘲笑的目光看着男人。



但是,此时的明石眼中仿佛充满了谜团。美奈看到她低垂的眼睑,似乎孕育着凄绝的悲哀,她已经看透了难以忍受的孤独。



然后明石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细长的眸子里渗透着难以捉摸的感情,牢牢锁定着美奈的眼睛。这也许是一种惋惜之情,也可能是单纯的爱情流露。可是,美奈心想,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呢?



枪带了两样东西进了房间。一个是刚才发现的铁锹头,另一个是回到车上拿来的纸袋。纸袋里好像装着书。



他又指着明石重复了一遍。



“你就是凶手。杀了竹中真利子和洲之木正吾的人就是你明石尚子小姐,是你杀了他们,砍下了他们的头。”



“我是凶手?对了,你又是谁?”



美奈介绍道。



“这是枪经介先生,做广告牌生意的侦探迷,也是小野麻代的叔叔。”



“你就是枪先生吧。我听说过你,是个很奇怪的人。美奈小姐认识的人都很奇怪。”



“明石阿姨也是。”



美奈回应道。



“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扯闲话了,好寂寞啊。不过,没关系,就到此为止吧。游戏到今天就结束了,虽然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是亲子游戏还是恋人游戏。”



美奈一脸疑惑。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明石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笑容,但什么也没说。枪则开始自言自语道。



“我一直觉得明石女士很可疑,后来我看了一本书才更加确信,关于这一点我会稍后说明。在和美奈小姐的交谈中,得到了足以印证我推理的证词,甚至还有两个物证,因此我可以断言你就是凶手。”



“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首先我不是凶手,没有杀害竹中和洲之木。虽然我在竹中案子中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我也没有杀害她的动机,更没有理由砍下头部带走。”



“是吗?”



“在洲之木的案子中我也没有动机,而且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我去了东京,身边一直有朋友为我作证,只能说是很不巧,依然没有理由砍头带走。”



“我会一一推翻你说的说辞。”



“听起来很有趣,你打算怎么捏造?”



“这不是捏造,我只是查明事实。首先,最大的问题是洲之木案子中你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案子的顺序反了,但我们先从这一点开始。”



“我可没有中途换乘,也没有坐飞机。”



“我知道,听说你身边一直有人为你作证。”



“对啊,你可不要说什么伪证哦。”



“没有这个必要。你和木村幸子确实一起去了东京的画廊,你们的行动也不像是在制造不在场证明。但是,如果从杀人现场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从洲之木家……制造不在场证明?”



“洲之木的案子中存在几个疑点。首先,凶手为什么要先把被害人弄晕再砍头?其次,为什么要在卫生间里杀人?最后,为什么将烟灰缸带离案发现场,又留下了砍刀呢?”



房间里的空气被枪平静的话语支配着。



“凶手特意使被害人昏厥之后,才将他的头砍下来,为什么没有连续施加打击呢?凶手为什么改变了犯罪方法呢?事实上,这个想法的出发点是错误的。站在凶手的角度来考虑,他不是先殴打受害者,然后改变犯罪方式再将其砍头。他是为了砍头很才将受害者打晕。也就是说,洲之木的头必须被砍掉,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必要性呢?



凶手是打算给他致命一击吗?但如果是那样的话,烟灰缸也可以。即使用上砍刀,一抹脖子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连脑袋一起砍下来。那么,是故意和竹中小姐的案子牵扯到一起的吗?也就是模仿犯的一类。但如果是出于模仿目的,还应该将头部一同带走。



因此,我想砍头是不是另有理由。而且根据前面所提到的,没有必要选择在卫生间里杀人。



这里出现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犯罪现场是在卫生间。关于这一点,美奈做出了十分具有说服力的解释。犯人和被害者都在客厅里,洲之木突然感到有尿意,于是跑去卫生间。凶手



拿起手边的烟灰缸跟了上去,在他打开卫生间门的瞬间,将他打晕在地。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如果洲之木中途回头了怎么办?与其这样,不如躲在客厅的门后,等洲之木回来再打晕比较稳妥。但凶手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如果被害者去了卫生间,对凶手来说或许是件好事。被害者不能在客厅被杀,而要在卫生间被杀。所以在哪打晕他都可以,但必须在卫生间杀掉他。那么,为什么非在卫生间不可呢?



那个空间具有怎样的特征呢?犯罪现场的卫生间是单人式设计的,里面只有马桶、水箱和电灯。反过来说,也只是具备了卫生间该有的东西。而且,卫生间原本也是冲走排泄物的地方,该条件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有水流动的话,厨房和浴室也可以。这三者区别是什么?我马上想到有以下两点。一是卫生间空间非常狭小,也就是可以限定空间。第二,它不仅可以处理尸体流出的大量血液,还可以冲走相当大的物体。因此我得出结论,凶手的目的是在狭小的空间内将州之木砍头,然后清理掉大量的血迹。为了实现这两个目的,犯罪现场必须是在卫生间。



重复一边所得出结论,‘凶手必须要把洲之木的头砍下来,而且是在卫生间里。因为那里的空间狭小,可以冲走比较大的东西,有马桶和水箱’。



有关狭小的空间这一点需要说明一下。确实,犯罪现场必须很狭小,因为犯罪手法所需要的条件那就是空间相对密集。



这个手法首先要具备的是昏迷的受害者、马桶和水箱,还有凶器。让我们来思考一下凶器的疑点。凶手为何拿走了烟灰缸,却留下了砍刀?



凶手为什么只拿走了其中一件凶器?处理掉所有的凶器才是正常思维。但是凶手只拿走了烟灰缸,留下了自己带来的砍刀,这是极其不自然的。但是只要转换一下思维,就能轻易想通。也就是说,凶手并不是‘只拿走了一件凶器’,而是‘只留下一件凶器’。同样的内容,意思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凶手故意留下砍刀,当然是为了让人觉得砍刀就是杀死被害人的凶器。反过来看,实际使用的凶器或许并不是留在地上的砍刀。那么,真正的凶器是什么呢?



是能够代替砍刀的较大刀具,但没有留在现场,给人的感觉就像消失不见了一样。也就是说,凶器可能是用会消失的材料制成的。



请回想一下被害者的姿势。美奈小姐将其比喻为‘跪在马桶断头台前’。‘断头台’,原来马桶是断头台,这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固定被害人头部的东西。洲之木正吾的姿势就像被送上断头台的罪人。



我想起来了。你们观看了名为《世纪末的象征》展览会,在那里,提到了断头台,我想那场展览会就是这次案件的预告。



对,洲之木实际上是被送上了断头台。打晕他的头,再让他跪在马桶前,将脖子固定在马桶上,他只能等着断头刀落下下来。要用这种方法杀人,犯罪现场必须选在卫生间。断头台的刀刃就是一一这个。”



他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铁锹头。



“可是,马桶再怎么能冲,也冲不走这种东西。准确地说,凶手是用这把铁锹头做为断头台的刀刃,也就是说,这就是断头台刀刃的形状。为什么铁锹柄会被切断?答案就是一一因为不能直接放进冰箱。凶手用冰块做了断头台的刀刃。那么,刀刃是怎样落下的呢?



凶手准备了一条绳子,大概是细绳吧,把绳子的一端连接铁锹头,在铁锹头上注水。然后将绳子的另一端放入有一定容积的容器中。当然那个容器里也有水。随着时间的流逝,水结冰后,就会形成一个类似于用细绳子连接冰刀和冰立方体的装置。再打开水箱盖子,把这个冰立方体放进去。之后在天花板上安装钩子,将冰刀置于被害人脖子上空。



凶手在自己的卫生间里做了很多次实验,水箱的冰融化了,绳子松开的时候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为此凶手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合适的大小。绳子的连接方法也很微妙,比如把绳子绕成几圈放进铁锹头里冻住,然后轻轻松松地穿过冰立方体。细节可以随时调整,只是必须反复进行实验。



这确实比其他的犯罪手法,例如打打杀杀要费事得多。但凶手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种方法呢?难道因为凶手是个诡计狂?当然,这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凶手想争取时间,用这种方法,在冰块融化、被害者被砍头之前,自己就能制造出如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凶手使用了这个诡计后,不在场证明才能成立。所以,这也就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在那个地方、用那个方法一一也就是在卫生间里,砍下洲之木正吾的头。”



枪说完了,舒了一口长气。



明石似乎发自内心地佩服他的推理,却又泰然自若地说道。



“冰断头台啊,这是惊天动地的诡计啊,你从哪里拿来的铁锹头?”



“隔壁的院子里,那个位置从这个房间的窗户处可以看到。”



“退一百步来说,假设这就是真相。但仅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我就是凶手吧?”



“不,你就是凶手。你想想看,凶手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在地板上放了一把砍刀。她再三小心,或许还在砍刀上涂抹了被害人的血,不久后冰断头台就砍下了男人的头,冰块碎裂,掉入马桶,地上的碎块也混入了血水中。水箱里的冰也会融化,现场非常完美。



但是,还残留了两点诡计的痕迹。一个是天花板上的钩子。可即使被发现了,警察可能也不会在意,并不会马上与犯罪手法联系起来。你认为,无论是放在那里不管还是趁美奈她们不备回收,怎么做都可以。



但有些东西是无法回收的,比如掉进马桶里的绳子。即使马桶里有大量血液,警察来了之后也必然会暴露。一旦绳子暴露,诡计就会被识破,所以凶手必须在警察来之前处理掉绳子。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明石尚子你了。



根据美奈的说辞,只有明石尚子一人进入过案发现场的卫生间,而她自己和麻代则始终待在走廊里。美奈还说,明石独自一人查看了一会儿尸体,然后按下冲水按钮,冲走了马桶里的东西。美奈对此解释为,或是在辨认尸体面部。



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有常识的大人会这么做吗?连小孩子都知道,必须保护杀人现场的完整。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冲水了,因为你不得不处理掉绳子。



也就是说,你就是凶手,明石尚子女士。你在乘坐八点四十五分的新干线之前,打晕洲之木正吾,将冰刃准备好。那天晚上,你再次和美奈小姐闯入洲之木家,看到尸体时一定暗自窃喜,因为一切都如你所料……”



明石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没有杀人动机,我和洲之木是案发前一天才认识的。”



“竹中真利子的案子和洲之木正吾的案子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极大概率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凶手对竹中行凶的过程,恐怕是被洲之木看到了。



洲之木来勘查新家的那天晚上,看到明石偷偷潜入家中了吧。然后他跟在你后面,目睹了杀人的瞬间。洲之木以此为要挟,你这才决定杀人灭口。然后来到洲之木家,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晕,再用冰断头台夺其性命。”



“按照你的说法,那我是对竹中蓄谋已久了。但是,我对她也没有杀人动机。”



“有。你想杀了她,砍下她的头。你想要……少女的头。”



“也就是说,我杀她是为了把她的头砍下来带走对吧?”



“没错。你杀了她之后砍头并不是出于诡计,而是因为需要她的头才杀了她。”



“太荒唐了,真是闻所未闻,你有什么根据?”



“请看这个图鉴。”



枪从纸袋里拿出一本A5大小的图鉴,这是今年秋阳展的图鉴。他打开贴着黄色便笺的那一页,



“这是你在今年秋阳展上发表的画吧?”



第一眼看到那幅画的瞬间,美奈的脑海中浮现的是“枭首示众”这句话。



这幅画的题目是《沙漠玫瑰・枯萎的玫瑰》。



那是一幅横向的长轴画纸,尺寸为M80。以白色墙壁为背景,画着一张细长的木桌,上面放着六个人头。全都是少女的头。最左边的人头还残留着美丽的面容,但越往右边,就越不丑陋。颜色变了,开始腐烂,生虫,皮肉剥落,眼球下沉,最后近乎白骨。似乎是在同一画面中并列表现一个人头腐烂的过程。



美奈想起洲之木和明石的对话。洲之木说这幅画画的是人头腐烂的过程,极为生动形象。他还说自己很喜欢,但其他观众却退避三舍。而且,她还想起了枪的回答。



“真利子的头哪里去了?”



“在细长的狱门台上。”



巴尔德斯·雷亚尔的画浮现在美奈眼前,还是明石拿给自己看的。那幅画中也有对死亡的详细描绘,但太过于生动,让人无法直视。尤其是那张长满虫子的脸,令人毛骨悚然。可以说是趣味恶劣的现实主义。



即便如此,明石的这幅画实在是太过于逼真了。这样的描绘是如何做到的呢?是看着腐烂尸体的照片所画?还是看着实物?对,如果不是实物,绝不会有这种逼真的现实感。还是说,这完全是画家凭想象力创造出来的?画在最左边的脸,那就是竹中真利子的脸。



这时,美奈在画上发现了可怕的细节。她在左边少女的脖子上发现了一条红色的伤痕。



“真利子……”



美奈不由自主地嘟嚷道。然后用双手捂着嘴,感到一阵反胃,呕吐感怎么也压制不住。旁边的男人冷静地说。



“画上正是竹中真利子的人头。说得好听点,你是在致敬死亡。但其实,你想画的只是尸体腐烂的过程。实际上你用舌头舔着,用手来回抚摸,将美丽少女人头的腐烂过程呈现在画布上。腐烂的皮肤碎片、肮脏的虫子,每一只都细致入微。



这种行为令人发指,在旁人看来,场面十分恐怖,但想必画家本人的脸上,一定会浮现出满足的表情。你甚至连性都得到了满足,因为艺术的创造本来就与性有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是性犯罪者。你需要模特,所以杀害了美丽的少女。你需要的不是活的模特,而是死的模特,因为你想画腐烂的人头,砍头也正因如此。



头部切口工整,也是因为你想把它用作绘画。如果只是单纯地砍头,不会将细节处理得如此到位。



也就是说,明石尚子女士,你是为了艺术创作才杀害竹中真利子的,也就是这起案件的动机。”



枪还在继续说着,美奈感受到了来自明石的视线。反胃终于止住了。和明石四目相对,女人的眼神空洞,似乎望着遥远的远方。



明石平静地对美奈说。



“洲之木曾经说过,我们都是圣安东尼的魔物。”



明石对枪的话置若罔闻,继续用平静的声音说。



“枪先生,喝杯咖啡吗?只有速溶咖啡哦。”



“谢谢,不过算了,我的推理怎么样?”



明石没有回答,开始喃喃自语。



“枪先生,你也是魔物啊。奇妙的妄想,甚至是疯狂。和我、洲之木、美奈一样,甚至是更厉害的恶魔眷属。就像在沙漠中袭击圣安东尼的一群恶魔,就像迷惑禁欲圣人的女性幻像。我需要的是圣安东尼,美奈需要的也是圣安东尼,我们需要的都是圣安东尼。但是,圣安东尼是不存在的,无论在任何地方。玫瑰在沙漠里盛开,玫瑰需要水,如果圣人徘徊在沙漠中,就可以给她水,她也不会枯萎。如果进入埃及沙漠的是圣安东尼,他会给玫瑰浇水……但你不会,枪经介……”



然后她平静地补充道。



“而我或许也不会。”



5.恶魔



枪一脸不解地问道。



“我的推理有错吗?”



然后重复问着同样的问题,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枪先生,你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费口舌。”



明石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劝他放弃。



“冰断头台,真的能实现吗?”



“从结果来看,我认为是可以实现的。”



“那都是谬论,你实际做一个试试?肯定做不出来。”



“也不是不可能。”



“似乎有些退缩了呢。你说我是在进行反复试验后才实施这个诡计的对吧。确实,这样的诡计如果不反复进行实验的话是不会成功的。为了确保不在场证明的成立,必须准确预测冰刃落下的时间,太早或者太晚都不行。为此,至少也得估算一下能放进水箱中的冰块大小。如果在我到达车站之前一一也就是不在场证明成立之前,水箱里的冰融化致使冰刃提前下落,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苦心经营的不在场证明诡计就会瓦解。所以我有必要事先进行反复实验,就像小学生暑假的自由研究一样,不是吗?”



“当然了,你需要精准控制冰刃落下的时间。”



“那我是什么时候做的实验?我和洲之木正吾是在他被杀的前一天晚上才认识的,我可没有时间做这种实验。”



“也许你早就知道新邻居的身份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为了自圆其说而歪曲事实?再说了,我是在哪里做的实验?邻居家的卫生间?这可能吗?”



“我想你应该是在自己家的卫生间里做的实验。单人式抽水马桶的话,不会有太大区别。”



“你也说了,单人式抽水马桶对吧。那么请问,你进过我家的卫生间吗?没有吧?这个房子其实很旧了,眼前你看到的只是我打扫得干净而已。不过画室很脏。对了,有一点很重要,我家的卫生间不能实验诡计,因为它是汲取式的。”



“汲取式?”



“就算想做实验,也没有水箱。日式传统的蹲便,也可以说是蹲坑。应该没有人想得到现在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吧?但我家就是这样。你连调查都没有就胡乱猜测,我哪有做实验的条件啊。”



“……”



“还有一点,根据你的推理,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应该会留下钩子之类的东西,但是你看,我家卫生间的天花板上没有任何痕迹。我想邻居家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应该也没有。现在可以去确认一番,我敢打赌百分之百找不到任何痕迹。你还坚持你的说辞吗?”



“或许是把绳子绕在电灯上……”



“你真不要脸。你所说的诡计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己。而且,说不通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把被害者打晕,然后把脖子固定在马桶上,这也太奇怪了。既要打晕他,又不能下手太重。如果是我,我会让他吃安眠药,否则被害者随时可能恢复意识。当然,如果他提前恢复了意识,这个诡计就泡汤了。



如果他在冰刃落下来之前醒了怎么办?不仅诡计会失败,连凶手身份都有暴露的危险。我怎么会犯这种险呢?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实施诡计吗?



即使没有醒来,冰刃也不一定会按部就班地落下来。如果稍微有些偏差会怎么样呢?而且,融化的不只是水箱里的冰,冰刃也会慢慢融化。随着时间的流逝,锋利也会变得粗钝。如果钝到无法切断脖子怎么办?”



“可是……这铁锹头又怎么解释?”



“为什么非要我解释呢,这可能是洲之木丢在院子里的。如果那个死去的男人回答不了你,就问去找小野麻代问。也有可能只是个废品,洲之木想要做些前卫艺术,这些东西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明石笑了。



“我看到了……嗯,这件事以后再说。总之,如果冰断头台的诡计不合理的话,我的不在场证明就是完美的。当然了,我没有杀人。枪先生,我为什么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呢?世界上只有你在怀疑我。”



“原来如此……明石女士……”



枪不情愿地承认了。



“也许你并没有杀洲之木正吾,这个诡计我可以收回。恐怕你是……有共犯伙同作案吧。”



“你还认为我是凶手吗?希望你能适可而止。”



枪指着图鉴上的画。



“如果你不是凶手,这幅画该怎么解释?”



“这也算证据吗?”



“就算你没有直接对洲之木下手,也肯定是你杀的竹中。”



“你搞错了哟。”



明石一脸无所谓。



“如果是我杀了她,你觉得我还会在画展上发表那样的画吗?”



“艺术家一定会这么做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犯罪行为,只要艺术价值高,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公之于众。”



“枪先生,画终究是画,不是照片,无论画得多么真实,多么逼真,都无法证明那个模特就是竹中真利子。即使画那幅画请了模特,那也是活生生的模特,然后充分利用想象力和照片资料完成的。我这样说,谁也不会有异议,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是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美奈突然发问。枪和明石同时看向少女,美奈直视着明石的眼睛说道。



“我觉得不是,这幅画不是仅凭想象就能画出来的,应该是明石阿姨砍下真利子的头照着画的。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是谁为了什么砍了她的头,然后又带走了呢?刚才听了枪先生的推理,虽然觉得诡计有些荒谬,但是动机我可以理解。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明石阿姨,砍下真利子头的是你吧?”



“美奈小姐说是,那就是吧。但是你如此断言的根据是什么?”



“因为你对人头有着近乎变态的追求。”



“这是很有艺术性的理由啊。”



“因为你有恋尸癖。”



“别把人当变态,我不是说过讨厌真正的尸体吗?”



“因为你喜欢少女。”



“我喜欢的只有美奈。”



“画中的脖子上留有勒过的痕迹。”



“那是毛笔的笔迹,只是碰巧看起来像而己。”



“骗人。”



“我没骗你,我可以马上联系模特把她叫过来。她是住在附近一个叫川北良子的女孩。她和美奈不一样,很老实,现在就请她出面作证吧。话说回来,如果是我杀了竹中真利子,为什么非要在两周后伪装成尸体目击者呢?我完全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美奈沉默了,明石不像是在说谎。



而且,美奈想起了一个事实,犹豫地说。



“枪先生,我们果然搞错了。”



“错的是我,是我看了画后陷入了妄想,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像真利子了。但正因为如此,明石才不是凶手。那天晚上,真利子被辰子她们打得伤痕累累。”



枪深吸了一口气。



“真利子脸上全是血,就算把头砍得再工整也没用,因为脸上很脏,肿胀、淤青、伤痕。就算画出来,也不可能像画中那样洁白无瑕。若是以死人头为模特,越是真实,就越会出现与真利子完全不同的一面。看到那张脸,明石不可能会将其砍下来带走。所以明石没有砍头,砍头的也不是明石。”



是谁砍下了真利子的头呢?美奈心想。



枪也陷入了沉默。



明石像是要给两人致命一击。



“那张画也不能作为证据,就跟铁锹头一样。也就是说,枪先生所说的都是谬论,是疯癫的推理妄想,是妄想形态的恶魔。”



枪用无力的眼神看着明石,问道。



“你怎么知道?”



他出奇地冷静。



“明石女士,也许确实如你所说。”



声音平静得就像神职人员。



“也许……我自己时常陷入混乱,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妻子享子说是我的记忆缺失,可明石女士为什么知道我说的话是假的呢?”



“听你刚才的推理就知道了,这像是以前推理小说中的诡计,现实中几乎不可能。”



“确实,这个诡计最初是用在密室里的,有天晚上莫名出现在我写的小说里。”



美奈心想,枪又在说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了。



明石没有理会男人的话。



“其实理由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我能对你的推理起疑,是因为这件事。那是上周六的晚上,美奈来我家了,把你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我注意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你有意地给她传递了错误信息。一是强调真利子的头被砍得很工整,二是执着于洲之木的被害顺序。为什么要对美奈灌输这种想法呢?听了你的话我终于理解了。这些都是你推理的必要条件吧,就像铁锹头一样。”



明石指着铁锹说。



“我还对一件事耿耿于怀。星期六晚上,美奈小姐曾这样说过,她和枪先生两个人要去洲之木家找证据,还说约定在星期天来。可是这不令人奇怪吗?为什么当天不来?为什么星期六不来,特意推迟一天?也许因为枪先生另有安排。但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所以我通宵进行监视,不出所料,深夜里一个男人出现了,在院子里丢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就是铁锹头,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听了你的推理后我明白了,你这么做的愿意是因为你手中的线索太少了,你需要证据。”



“写完小说之后再加个伏笔,起到加强悬念的作用,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也说了,那是小说。可是现实中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一般说来,是为了把罪责推给我吧。我不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枪先生,警察似乎也没有怀疑你。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能认为你是为了卖弄自己的推理,才使出了各种各样的花招。”



枪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说道。



“还是被你看到了。”



明石用略带柔和的语气说。



“坦白了呢。”



然后故意压低了声调。



“我以前也见过你。”



“什么时候,在哪里?”



“八月二号晚上,在邻居家。”



那是美奈前去营救真利子的那天。美奈看着枪的脸,他的表情很平静,但有些忧伤。



“原来是这样啊。”



他既不否定也不肯定,从语气看好像自己也是刚知道。



明石看着枪的眼睛说。



“那时候,隔壁是空着的,是不良少年们的据点。”



然后看向美奈。



“你住在这里就知道了,我有意无意地监视着,要是起火就麻烦了。那天也有几个人进出,一开始来了三个孩子,两女一男。那个男孩子个子很高,后来我才知道其中一个是被害者竹中真利子,另外两个是在展览会上偶遇的。那天晚上,他们离开了一会儿后,你就来了。”



明石用下巴示意美奈。



美奈像是在辩解似的说。



“最先来的是真利子、冈辰子,还有辰子的恋人秀。真利子是被辰子叫去的。我很担心真利子,就过来查看情况。于是心中的不安应验了,真利子被揍得伤痕累累。”



明石对美奈微笑道。



“在美术馆的咖啡厅看到你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那个少女居然在这里当服务生,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好了。”



“不是递烟灰缸了么?”



“好怀念啊。不过,我们还是回到八月二号晚上吧。在你走进洋房之后,一个男人以梦游症患者般的步伐走进了院子。枪先生,那就是你。”



美奈提出疑问。



“你是怎么看到他的脸的?那是晚上,而且离着也有一段距离。”



“我有红外线望远镜,只是你没见过我用罢了。那天晚上,枪先生走进了洋房。过了一会儿,美奈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了。美奈小姐一走,枪先生就也再次现身,可之后的行动却令人费解。他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锯子和白色塑料袋。锯子是从哪里来的?从事广告牌这种木匠活的话,会在车里预备的吧。你再次走进了房子,这次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出来后左手提着塑料袋,就像拎着刚买的西瓜一样。”



“你……”



美奈说不出话来。



枪望着远方,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



明石的语气有些严肃。



“不要表现得跟你没关系一样。”



“我觉得这件事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天,也就是八月二号的早上,小野麻代离家出走了。我受麻代父亲的委托,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进行寻找,隔壁的洋房也在其中。但我记得我是白天来的,难道晚上也来了吗?”



男人的表情始终很真挚。



美奈痛斥道。



“果然是你砍下了真利子的头。”



他拉长了声音。



“我砍下了由香的头。我一直以为是在做梦,因为由香的手指被砍断了,所以我觉得砍下她的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由香又是谁?”明石嘟嚷着,然后再次发问,“洲之木也是你杀的吧?”



“我想起来了。我觉得用这个诡计不仅可以制造密室,还可以用于不在场证明。”



明石一脸疑惑。



“能不能说点别人听得懂的?”



“我……不,是那个男人。他在我睡着的时候想出了一个诡计,写在小说里,就是用冰断头台的诡计来制造密室。他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门锁上,冰刃落下来的同时,门也被反锁,这是一种复杂的机械诡计。我不想输给他,我想写出更好的作品。即使是同样的诡计,我也必须使用更巧妙的方法,于是我想到了利用冰断头台制造不在场证明。如果我能做得比他更好,我也能成为异世界的人。我不仅想成为异世界的人,我还想超越他,我想把这个世界变成异次元。幸好我发现了尸体和卫生间,砍刀也在车里。万事俱备,剩下的就是在卫生间里砍下尸体的头。我们可以将妖怪剁碎压扁,因为他们不是人。我们也可以将地狱里的小鬼撕成碎片,因为他们是亡者。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将异次元的人分尸,所以我才砍下洲之木正吾的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越来越难理解了。你想超越的‘他’是谁?”



“另一个自己。”



美奈想起了真利子。真利子在海上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



枪的语气严肃起来。



“我想见见另一个自己,我想超越那个自己。”



明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对你来说,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吧。虽然我一点也不明白。另外,枪先生从刚才还提到了一点。你承认是你砍了洲之木的头,但可以从你的话中听出来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也就是说,杀死洲之木的是别人,而你只是砍了头。”



“是的,案发的星期一上午十点左右,我去拜访了洲之木。因为前一天晚上看到你们去了他家,我也很想直接当面对峙。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监视了明石女士和洲之木。我去登门的时候,洋房没有上锁,进去一看,洲之木倒在客厅里,头还在流血,虽然我不懂医学,但他看上去已经死了。我把他抬到卫生间,然后回到车里取来了砍刀砍下了他的头。如果被害人的死因是砍头,那就是我杀了他,但如果死因是殴打,那就不是我杀的。”



“这么说,枪先生有可能没有杀洲之木正吾,至少没有把他打晕。”



“不是我杀的。不过,如果我的记忆缺失了,那就说不准了,像我这样的异常者,你们会相信我吗?”



“你承认是你砍了竹中真利子的头吗?”



“洲之木这边我可以承认,但竹中那边我就说不清楚了。如果你看到了我,那就应该是我,因为那边的记忆就像做梦。至少在梦中我没有杀人,当时也只是砍下了头。”



他试图唤醒当时的梦。



瞬间,他手里握着一把锯子。它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右手上的?大概是记忆缺失了吧。砍下少女的头后,一切大功告成。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用什么诡计?他想都没想就把人头带走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有两个美丽的女人,他以为是美和与由香。美和用绳子勒死了由香,留下被害者的尸体离开了。然后他走进了地下室。



那时的“由香”是竹中真利子。



那“美和”是谁呢?



刚才,有个人说真利子是被勒死的。



“画中的脖子上有勒痕……”



周围陷入一片沉默。



枪恍然大悟。



他抬头看向美奈,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惊讶。



“美奈小姐,竹中的死因还没有公布,你是怎么知道的?”



6.我在



这是最后的解答吗,美奈喃喃道。



第六重解答为明石,第七重解答为枪,这是第八重、最后一重解答……也就是真相。



凶手是一一我,奥本美奈。



枪半张着嘴,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美奈对男人感到轻蔑和一丝怜悯。



枪先生,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露馅了。我并不想隐瞒,如果你怀疑到我,应该马上就会猜到我是凶手的。



比如你在咖啡厅对我说,没能确认无头尸体的指纹。而我脱口而出的则是:“手指被砍掉了?”难道这不奇怪吗?一般来说,人们会普遍认为指纹被磨掉了吧。如果没有亲眼看过,我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是我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去的。



还有,那次在沙滩上。我说我想看海,你接受了我的任性,我还有点高兴呢。你做了很多种推测,其中不乏有这样的。



“洲之木事先前来勘察搬家地点。那时,看见了正在入室的犯人。”



我知道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我听麻代说洲之木那天有不在场证明。因此,洲之木不可能目击到杀人凶手。于是我寻找最保险的否定说辞:“凶手是在夜里行凶的”。这下糟了,警方的死亡推定日期只有八月二日到四日这两天,具体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我却断言那是发生在“夜里”。



同样的错误,我在明石阿姨面前也犯过。我说麻代是在八月二日离家出走的,明石就问:“竹中遇害不也是这时候吗?”我下意识说道“她们是在同一天”。真像个傻瓜,这种事只有凶手才知道。



知道真利子是在“八月二日晚上”被杀的,除了凶手还有目击者。对了,关于目击者我的表现也有些失态,那时已经好久没和麻代说话了,我和明石潜入洋房的夜晩。麻代说出真利子死亡那天洲之木的不在场证明,我真的被吓了一跳。“原来是这样啊!”脱口而出,其他两个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当时情绪真的控制不住,因为我一直以为洲之木是我杀人的目击者。因为那家伙说过“我对你有些印象,似乎在哪见过你”之类没头没脑的话,虽然他马上补充道“我记错了”,可正是他这番话,在我心中埋下了杀人灭口的种子。当那家伙想要强暴我的时候,杀意在我体内开花结果。



当我得知他在八月二日有不在场证明时,我从心底感到惊讶,不由得喊出声来。麻代和明石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不过,枪先生当时不在场。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暴露了太多。



枪低着头,好像在沉思着什么。明石朝男人瞥了一眼,又把视线放回美奈身上。



“杀洲之木正吾的也是你,对吗?”



“你不用回答,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如果是你杀了洲之木,为什么当时不去地下室确认小野麻代是否被囚禁?为什么要一直等到晚上,直到我从东京回来?”



“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遵守和你的约定吗?你想多了,我去了地下室,也就是说,白天和晚上一共去了两次。总不能对你说‘我已经去过了’吧,但是第二次去时还是很害怕,被各种各样的幻想所困扰,甚至比第一次还紧张。因为杀人带给我的震撼实在太过强烈。”



“洲之木果然也是你杀的啊。”



“我没有故意隐瞒,只是至今为止没有人问起而已。就算问了我也不一定会回答,傻瓜才会主动交代。”



美奈杀死洲之木正吾之日。



当天只在学校待了两个小时左右。上午迟到了,下午只上了两个小时的课,值日也逃了。迟到的原因是一大清早就被流氓拦住了,还差点被强暴。真是个疯子,美奈心想。美奈狠狠地打了对方的头,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吧。托他的福,好好的一天又浪费了。女高中生必须学会保护自己的方法,今后要随身携带电击枪了。



那天,放学后刚出校门口就被枪拦下,明石也在美术馆等着自己,随后夜里一起潜入洲之木家。这是美奈第二次前往地下室。



洲之木在前一天的深夜里打来电话,大概是从麻代那里要来的电话号码吧。洲之木说:“我有话跟你说,去长野之前想见你一面。”美奈第二天逃学赴约,因为担心自己的杀人过程暴露,所以决定前去探探口风,而且美奈还怀疑是他带走了真利子的头。



到达洋房后就和昨晩一样,被请进了客厅。虽然和美奈预想的有些不同,但男人的言行确实有些异常。他突然提出要求:“你来当我的模特。”然后猛地扑向美奈。一大清早就要被强暴,美奈拼命挣扎。男人被激怒了。美奈随手抄起附近的东西朝男人的头狠狠砸去。大概是死了吧,美奈心想。当时,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玻璃烟灰缸。



决定带走烟灰缸是因为上面沾满了美奈的指纹,虽然可以试图擦拭,但带走处理掉更为保险。



处理完凶器后,美奈去了学校。到学校时已经开始第五堂课了,下午的两个小时课程也浑浑噩噩,更别提值日了。



我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一一美奈心想。



美奈发觉自己竟然平静地坦白了杀害洲之木的事实。即使直面明石锐利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动摇。美奈的眼睛没有从明石身上移开,女画家也毫不退缩。



“我说过的吧,美奈小姐,你是魔物,和我一样是魔物。果然如此啊。”



“不,明石女士不是魔物,而是另一个更高尚的存在。你绝不会砍下真利子的头来作画,我能想到这些说明我才是魔物。”



枪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出言安慰道。



“这么说来……奥本小姐,你从来没有在意过谁是凶手。”



“因为我就是凶手啊。”



美奈看着他的眼睛说。



“洲之木姑且不论,枪先生,你看到我杀真利子了吗?”



“是啊。”枪回答。



那天夜里,美奈最后还是抛下了真利子。当时已经不管不顾了,现在回想起来十分后悔。美奈离开地下室后一定有人闯入,然后砍下了真利子的头。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是辰子去而复返了吗?但是辰子没有必要把头带走。



说到这里,真的有人需要这颗头吗?美奈看见人头就恶心,甚至连断指都觉得恶心。



一定是变态干的。那家伙可能看到了美奈走进洋房,然后悄悄跟了上去。美奈进入地下室后,他躲在入口附近隐藏起来。美奈当时的心思全在真利子身上,可能没注意到背后的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目睹了美奈的冷漠,在她丢下真利子离去后走进了地下室。



那个人就是枪经介。



但不知为何,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将美奈误认成一个叫“美和”的女人。



“明石阿姨,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是凶手的?”



“从发现真利子的尸体开始,我就知道凶手在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当中,但我永远都不想去怀疑你。我虽然经常试探你,但我绝不会试图确认。”



美奈回想起之前明石说过许多令人费解的话。明石一直怀疑美奈是凶手,那些故弄玄虚的台词,都是对她的试探吧。



例如: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明石阿姨突然念了一首诗,怎么说的来着,我的头飞了起来?”



“那时这首诗的主题,莎乐美。”



“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跟我提起这次的砍头事件,对吧?”



“可能是我说得太委婉,你没注意到。”



“明石阿姨是知识分子,说得太晦涩了,下次直接点。”



“当然,如果你喜欢的话。”



“明石阿姨提到过,学校禁止学生外出兼职。还说‘抓住了我的一个把柄’,然后又改口‘不,或许是两个吧’。我想了想,把柄之一是茶色头发,另一个是指兼职。但我我的茶色头发是天然的。也就是说,明石阿姨的意思是,‘除了兼职外,我还掌握了你的另一个把柄,那就是杀人。’”



“你早就注意到了呢。”



还有很多。



明石提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这孩子名叫真利子,恐怕是个假名。“真利子?被杀了?”,美奈反问道。“吓了一跳吧,但这是事实哦。”,这分明是在讽刺。



除此之外,明石还会突然说出“你完蛋了”,“我知道美奈内心很脏”之类的脏话,已经和挑明没有区别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在暗示美奈是凶手。



“明石阿姨,你明知道我是凶手,却还是始终不肯说出来。”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为什么不直接明说呢?”



“因为我想保护你。”



“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呢?”



“因为你是玫瑰,是沙漠里的玫瑰,是开在迷途中的玫瑰。我想步入迷途,我想感受你、看着你、在你身边,我一直在寻找玫瑰,我想永远在沙漠中徘徊,因为我爱你。”



又是爱的告白吗,美奈心想。



烦死了。



和那时候的真利子一样,也向美奈告白了……



竹中真利子在八月二日晚上七点左右被冈辰子打电话叫了出去,美奈随后也接到了真利子的电话。



真利子说,“辰子叫我去地狱之家。”



“说不定今晚就是我的赎罪日。”



美奈赶到时已经迟了,真利子倒在地下室里。



美奈说:“我马上去叫救护车。”



真利子命令般的说道:“不要叫了。”



真利子的话中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美奈总是受其驱使。



然后……听到了来自真利子的告白。



真利子突然抱住美奈,不知道哪里还残留着这样的能量。真利子紧紧地抱住了她的一切,将这一切尽入怀中。少女的发香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身体还散发着温热。两颊相碰,美奈感到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浑身是伤,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了。



“美奈,我爱你。我爱你。一直,一直,永远,永远,永远,爱着你。我很珍惜你……真的,真的很珍惜。从今以后,永远,永远……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们去医院吧,你还在流血。”



真利子好像听不到一样,在美奈耳边低语。



“美奈,我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



美奈的声音异常温柔。



“看我的手指。”



那时美奈第一次注意到真利子的手指,全身上下不寒而栗。



右手手指缺了三根。



“太过分了,都是辰子她们害的。”



“他们有刀,我握住了刀,然后……”



“够了,不要在说了,你必须尽快接受治疗……”



“不,你继续。”



美奈听不懂,真利子又重复了一遍。



“继续。”



说完,突然将嘴唇凑了上来。真利子用自己柔软的唇与美奈的唇轻触,接着又用力贴紧,温热的粉舌缓缓进入,慢慢旋转,向美奈索要着。舌头上带有一丝腥味,那是血。美奈的大脑一片空白。真利子的手轻轻地抚摩着美奈的额头和秀发,断指出流出的血打湿了脸颊……



美奈心中有什么东西爆发了,突然想笑出声来。真利子似乎说了些什么。



让我看那边?那边有什么?有跟粗绳。



她叫我把她绑起来。管他呢,绑就绑。这个窝囊废……



好了,绑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



阻止你发狂?



真利子,我搞不懂。真利子,你为什么要胡闹,这样好吗,我真搞不懂你。



啊,怎么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什么啊,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继续?”



所以继续做什么呢?.



你觉得这样开心吗?



让我切掉你的手指开心吗?



把真利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切掉有什么好玩的,太过分了,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啊讨厌,血,血,血,全是血。



你为什么不叫啊,你为什么不哭喊。



真恶心,怎么切不断?



救救我吧,谁来救救我,我好伤心啊,我好伤心啊,谁来救救我,这是真利子最后的手指了,来救救我吧。



我切了,这不是赎罪,我们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我要杀了你,你想被杀吧,你想死吧,你想赎罪吧,随便你吧。



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事,该开心还是伤心,我知道了,我要杀了你,绳子还在,很适合勒住你的脖子,很适合你勒住的脖子,杀了你。



不行,好悲伤。我爱你,爱你胜过爱自己,可我还是做不到。



“为什么你不陪我走到最后?”



我做不到,为什么,己经够了吧,我很悲伤,我在勒你的脖子,我在杀人。



信,真利子的信。总是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可能只会带给你痛苦,是这样吗?你说得没错。



痛啊痛啊,这样太痛了。但在唤醒那苦痛的回忆时,也许会得到些许幸福,是这样吗?



别得意忘形了,回忆不可能被唤醒的。



我杀了你,你被我杀了,真利子被我杀了。



真利子杀了姐姐?我不知道。意外也好,不可抗力也罢,不要把我也卷进来,为什么是我,这不关我的事,你自己,你自己,你自己处理吧,收拾一下就好了。



我是莉莉丝?莉莉丝,莉莉丝,莉莉丝,我一定会成为莉莉丝夫人?



别预言了,随便决定人的命运,什么嘛,随便你,亚当的第一任妻子莉莉丝,用金发勒住男人的脖子,勒住他的金发,勒住他的脖子。



我现在勒住你,勒你,勒你的脖子,但是我不是金发。



可是我勒着你,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尤蒂特是谁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尤蒂特?



我可没砍你头啊,手指,手指,手指,可是我切掉了你的手指。



啊,切了,切了,满意了吧,你真是个受虐狂。你这个受虐女,变态女,死了吧,你这种人死了,死了吧,可是你不能死啊,真利子,我杀了你,我杀了真利子,不行了,己经到极限了。



杀你,杀你,杀你,够了,你的脸都浮肿了。



喜欢,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一直喜欢着你。



从今以后,无论何时,我都一直爱着你,一直,一直,一直爱着你,真利子我爱你。



你正在痉挛,好难看啊!



可以了吗,真利子?



我的真利子。我爱你。再见了,真利子。



美奈松开了双手。够了,已经够了吧,已经够了。



“可是我讨厌你啊,真利子。”



真利子纹丝不动。



“你再也不能保护我了,真利子挡箭牌,我受够了。连这种事都让我做。再见,真利子。”



美奈不再理会沉默的少女,走向出口,在楼梯处回头。真利子像疲惫的女王一样坐在椅子上,虽然太暗看不清楚,但那张微微倾斜的脸似乎在寂寞地微笑。



美奈自嘲地说。



“要不要叫救护车?”



叫了就好了。救护车、警察、消防车,什么都可以。叫了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真利子也没有被人砍下脑袋。



美奈听到眼前的男人和女人说着些什么。



“我要自首,这样比较好。或许,我早就该这样做。”



“美奈小姐,你也得去自首。没关系,有我在,我一直陪着你。协助自杀,正当防卫或过度防卫,也许还有其他的罪名,但一切还可以重来。”



“人只要活着,随时都可以重来。而不是‘人’的我,也许已经不能重来了。你就是玛利亚,没能成为第二个夏娃的玛利亚。人终究只能成为第一个夏娃。不过没关系,美奈可以重新站起来。”



“然后,你有我。”



真利子。



你为什么那么想死?



不,不是的。



用你的话来说,你为什么那么希望我杀了你?你并不是想自杀。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赎罪?



所谓赎罪,是指基督被钉上十字架,替人类赎罪吧?你太夸张了,真利子。



你为什么那么痛苦?



你想死吗?



玫瑰已经枯萎了。



玫瑰还没有枯萎。



到底是哪一种呢?



美奈自言自语道。



“这样真的好吗,真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