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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潮骚(海浪声)(1)青野棹 十七岁 春(2 / 2)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女性朋友,你说这是为啥呢」



「因为你这人说话不经大脑」



「好过——分。人家说话之前可是深思熟虑的」



三十好几的年纪了,母亲还是这种娇滴滴的说话方式。这种地方想必也会让其他女性感到不快。我敷衍了她几句,这时店门却突然间打开了。



「小亚」



母亲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自己的男朋友身上。我在心里暗想着这也是她招致同性厌恶的原因之一。她总是优先于男人,而不断地鸽掉自己的朋友,是她自己在糟践友情。



「小亚,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因为太想念穂香你了」



小亚在隔壁岛的造船厂上工作。他老家是东北地区的,由于地震而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在京都工作的时候认识了母亲。



「我今天买了些很不错的黑鲷,做成刺身了,小亚要尝尝吗?」



「好。只要是穗香做的饭菜一定都很美味」



「爱死你了,小亚」



每当这种时候,我这个当儿子的,就只能贯彻不看不说不听的原则。我打开电饭煲,盛上一碗米饭,把那些切得很难看的生鱼片随随便便地放到米饭上,直接淋上酱油并且挤上支装的芥末。我在柜台上斜眼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蘸上速溶的味噌汤,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那碗饭,躲回楼上去了。



我家一楼是店铺,二楼则是住人的地方。过了一阵子,楼下开始传来卡拉OK的前奏。小亚总是爱唱Mr.Children的歌。(注:1989年成立的日本知名摇滚乐队)而母亲想必会在柜台上用手撑着下巴,陶醉地看着自己的恋人。



——拜托这次要坚持久一点啊。



我发自内心地这样盼望。每当被男人给抛弃掉,母亲都会哭到伤心欲绝,不停地缠着我。我已经无比厌烦去照顾她了。我戴上耳机,隔绝掉外行人的歌声,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尚人给我发来的邮件,里面的附件我已期盼许久。



——啊,好厉害。



世界在瞬间变换了模样。那些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故事,变成了分格漫画跃然纸上。那份震撼与感动,使我在初次阅读画稿时总是激动不已。无比兴奋、手舞足蹈地读完第一遍之后,第二遍我会用原作者的目光去仔细地审视每一页的内容。



我和久住尚人是两年前在一个投稿漫画和小说的网站上面认识的。我是写小说的,而尚人则是画插画的。刚开始我们只是相互给对方的作品点赞,直到有一天,他给我发来了信息,希望能将我的小说给画成漫画。我本来就很喜欢尚人的画,而他所绘制的漫画更是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期。最令我对尚人抱有好感的,则是他十分尊重原作这一点。



原作和作画的搭档组合,经常会有因为吵架而决裂的情况发生。故事的核心在于原作者,可是漫画的核心在于作画。虽说一根麻绳被相同的力度所相互牵扯而绷紧是理想状态,但是一旦两边的力度不平衡,那么作品本身就会慢慢地崩溃。即便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尚人都会来跟我进行确认,也正因如此,我才放心地将故事交给了尚人。我们的漫画作品在网站上反响相当不错,于是便顺着那股势头,把作品投稿到了一间大牌出版社的少年杂志上。结果别说入选了,就连努力奖都没有拿到。就在我们沮丧不已的时候,同一间出版社里的一位青年杂志编辑给我们递来了橄榄枝。



——我认为你们的漫画更加适合青年杂志。



那位名叫植木先生的编辑是这样说的。少年杂志那边的编辑貌似把我们的原稿交给了他,理由是“虽然作为新人而言很不错,但是在你们青年杂志那边会更加合适”。面对内容得到认可,可是却不符合读者层喜好的评价,我们这才发现了盲点。



在那之后,植木先生经常审阅我和尚人的作品,去年,在他的建议下,我们重新打磨过的投稿作品获得了青年杂志的优秀奖。植木先生也随之正式成为了我们的责任编辑。如今我们三人正为了获得连载机会而不断努力。



——你以后要当职业的漫画家吗?



——有梦想真好啊。



还在京都上高中的时候,我的漫画引发了些许的讨论,但我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梦想。每当母亲迷上了男人,就会把我这个儿子的事情给完全抛到脑后。为了去见男人,把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孤零零地扔在家里的事情也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母亲很久以前开始就在酒吧里工作,因此我已经习惯独自看家,但我还没有坚强到能耐住寂寞。独自一人的夜晚,我都会逃离到漫画的世界里面。跟朋友借、在附近的旧书店里站着看,那永无穷尽的假想世界给予了我安慰,使我能从苦痛的现实中逃避开去。对我来说,故事并不是什么梦想,而是将我从苦痛现实中带出去的必要手段。



在那之后,我自己也开始在本子上画一些类似于漫画的东西。但是我着实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为了将自己脑海中满溢而出的世界趁早勾勒成型,我一个劲地往漫画里写台词,结果台词反而填满了整个页面。



尚人几乎可以说和我完全相反。他只会一个劲地画自己喜欢的场景,而那些精美的场景压根无法构成一个故事。我只会写故事,尚人只会画画。尽管我们都有着残缺的部分,但是可以相互填补对方所欠缺的东西,植木先生说我俩的组合可以产生1+1>2的效果。



老实说我其实不是很懂。那些残缺不全之物,对我来说不过是痛苦与寂寞。能为扭曲之物赋予扭曲价值的人,通常都是他人,并不是我。



在曲子切换的间隙,我听到了些许小亚的歌声,于是便把耳机的声音调大,遮盖住那烦人的噪音。我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将酒倒进马克杯里。威士忌的瓶身上还用白色的记号笔写着“小和”。这瓶酒属于一位已经不再光顾的顾客。我喝威士忌一般都是纯饮,而喝酒这件事情,则是从初中开始的。



——你喝酒的方式和你爸真像啊。



父亲喝威士忌貌似也是喜欢纯饮。母亲知道我喝酒的时候,虽然说着“这样对身体不好”,流于形式地责备了我一下,但是之后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自己活得已经足够自私了,因此并没有对我说三道四。在感觉轻松的同时,我也对所谓的亲情产生了疑惑。



一口、两口,随着酒液不断入喉,我也开始不断发热。在全身都变得沉重起来的同时,意识却变得飘飘然的。酒精和漫画,都是为了让我飞向“并不存在于此的世界”的工具罢了。



我用双手用力地按住耳机。让音乐完全占领我的听觉,我的脑海也被故事的世界所填满。随着酒精的不断摄入,我的意识离开了我的肉体,变得广袤而又宽阔。



唯独这一刻,我才能得到自由。照顾母亲也好,酒水的库存也好,下个月的开销也好,所有事情都能抛到脑后,我在这个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故事世界里自由地遨游。



——你喝酒了?



井上晓海的脸庞,突然掠过了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