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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2 / 2)




原本只打算当个旁观者的直幸突然变成当事人,让直幸不禁皱起了脸。本来只是想陪陪同学参加会议而已。他心想,小沼这家伙真是讨厌。



「喔喔喔,饭嶋的确很有才能,可以交给他,又是网球界的金蛋。」



筱山说出这串不知道究竟是与自己为敌还是为友的话。



所谓的金蛋(注1)是只有网球社才用来称赞人的话,是形容没有帅到像王子可是网球打得还算不赖也长得算好看的男生的称号。



「如果是饭嶋同学的确能胜任。」「成绩又好。」「感觉像影子参谋。」「还没有受到小早川任何的攻击也是重点。」



众人依然还是抱着依赖他人的心理。



「不不不。很抱歉,网球的官方比赛就要到了,实在是不可能分身担任副班代。」



「不需要工作也可以啊。只要牵制小早川,把工作巧妙地推到她身上就好啦。小直的话轻轻松松就做得到吧。」



「……不要叫我小直。那是以前我妈叫我的方式,听了就让人全身不舒服。」



「那不然要叫你什么才好?」



「饭嶋同学,就可以了吧。」



「干么还加同学啊……」



「好了别顾着开玩笑啦,饭嶋可能满适合的喔。」中目黑说。



1 原文汉字为「玉子」。



「我是要怎么牵制小早川?更何况,她就会乖乖听我说的话?我又不是催眠大师,怎么可能做到这么戏剧化的事情啊?」



「把她压倒吧,金蛋大人,用你的身体。」



「你这样就跟叫我强暴她有什么两样?」



「如果你愿意做副班代我就把棒棒糖给你。」



椎原把附棒子的糖果递了过来。



「我不要!」



「拜托了!只能倚赖直直啦!」



「不要叫我直直。」



「如果你愿意当副班代我就说服宇贺神跟你约会!」椎原说。



「我才不要!」



「等等,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OK吧,我了解你话里背后的意思。」



椎原故意背对着直幸,头也不回地指着说。



「……刚洗好澡的宇贺神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稍微退让个一百步,忍耐她的长相也行。但是我本来就不想要跟那样的脑袋谈恋爱!」



「那么,刚洗好澡的宇贺神+15怎么样?」



「这加什么数值啊!」



「体臭。」



「哪有人往负面加码的啊!」



「如果你不接下副班代我就让你跟宇贺神约会喔。」



直幸认真地觉得椎原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面对压倒性的强迫群众压力,让直幸敏锐察觉出巧妙地被隐藏起来的众人联手目的。



「……难不成,在你们的脑海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已经决定要让我去当间谍了?」



是的。在场的所有人,以完美一致的动作点着头。



「那个,我说,小早川同学……我,我的责任感觉醒了,就在刚才……而且开始很想要担任副班代的工作,我想要出马……干劲可是比人多上十倍喔。」



睑上带着彷佛得了某种心病般的表情,直幸开口对在教室里正在写东西的千寻说话。



瞥了一下直幸的千寻回答:



「我不需要。」



「……嗯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既然了解那事情就简单了。我不需要副班代。我自己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



「我听说班代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胜任的工作喔。」



「饭嶋同学,你是网球社的吧?你没有听说过,班代是无法和社团活动同时兼顾的工作吗?」



啊,就知道她会用这句话来堵我。



「我想在能做到的范围内总有能帮忙的事情吧。」



「不要讲这种半调子的话。这就跟你根本不想做是一样的。」



「你讲话还真干脆耶,小早川同学。」



「对,很干脆。所以你要不要走了?」



「为什么要摆出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呢?」



「为什么你要这么烦人呢?」



只有一瞬间,空气里出现险恶的氛围。直幸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



「如果让你厌到厌烦,我很抱歉。可是我想跟你聊聊。但你似乎刻意摆出会被讨人厌的态度啊。」



「不是似乎,就是刻意的。」



「这究竟……有意义吗?这样交不到朋友吧?」



「在这个班上交不到朋友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



被她完全异于常人的价值观所冲击,但直幸依然不放弃地问着。



「要跟像你这样人说明,你也不会懂的。」



「像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千寻没有回答。



直幸脑海里回想起部落格过往的文章。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这样的人呢。直幸似乎找到了灵感。



「……我说,我能不能直接问你啊?小早川同学,你是不是讨厌我?」



千寻似乎有点惊讶地看着直幸。但只是瞥了他一眼,并非直视他。



「与其说是讨厌,应该说是不信任比较正确。」



「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对于像饭嶋同学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原本就不怎么信任。」



「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因为内心的算计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这话彷佛一把相当锐利的匕首,狠狠刺在胸口。



「……你说的话还真难理解呢。」



这是谎话。可是自己并不能表现出理解的态度,要彻底装傻才行。绝对不能说出决定性的话。刚才她提到的算计,不如说更接近他的本能。



「既然你都讲出这种话,那么我们之间的对话就绝对不成立。」



直幸说不出话来了。



「我可没有兴趣跟这种腹语杂耍有交集。虽然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可是我讨厌政治般的作风。」



直幸问着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把她看扁了。



这样的倾向,直幸原本就相当严重。甚至还认为自己掌握了小早川的部落格,更是自满地认为自己站在上风。



她是棋逢敌手的对手。



直幸的内心里深深地认为。



如果要说谎的话,就得要讲得很真很彻底才可以。



要演戏就得使出真正的演技否则骗不过她。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直接告诉你吧。」直幸刻意不修饰地说。「其实我是受到班上同学的委托,被派来找你的。说明白了就是间谍。」



千寻默默停下手上的动作。



「同学们要我来阻止小早川同学的大暴走。可是,说实话我并不想要跟你太过靠近。」



「因为我不懂得察言观色?」



「也曾经有这么看你的时期,可是现在我却不这么认为。你是刻意忽视周遭的氛围。可是,这么一来我又有不想要跟你走太近的理由。我不喜欢不懂得察言观色还有刻意忽视周遭的人。不过——」认真地演着说:「现在已经改观了。」



「……」



千寻停下正在写东西的手,抬头看着直幸的脸。如果有人对她非常了解的话,肯定会说她的态度表现出相当强烈的兴趣。



「可是,要问我愿意接下这工作的理由是什么……」



完美的说谎方式。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害。



想要讲出完美的谎话,那么就得加入九成的真话才可以。



剩下的一成就是可以容许谎言的最佳范围。



所谓的谎言,当然就有被识破的可能性。



直到最后一秒直幸都还在挣扎着要不要讲出自己知道她写部落格的事情。该守住一成的真实性,加上该暴露出来的九成虚伪。于是直幸开口说——



「这个班级,非常糟糕。」



他压低了声音,确保没有其他人在偷听。



「我也认为,班上的大家实在不怎么聪明。我这么形容或许很残酷,也就是,很愚蠢……」



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的直幸,看着千寻想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嗯,我懂。」



她相信了。



就像用回纹针把锁打开时的感觉,直幸心里涌起一股成就感。



「我也完全抱持同感。这个班级,的确是相当糟糕。」



「就、就是说啊……你能够理解我,真是很开心。」



「但你还是间谍啊。」



「其实……我也很犹豫。说实话我现在也很迷惘。毕竟,我也不想把事情搞砸然后被班上同学孤立。」



这句话是真话。九成范围内的真话。可是却混杂了些许的谎言。



想要被千寻接受的想法,在直幸内心根本连一微米都不到。



「小早川同学的想法究竟是真是假,我自己也还没有办法确认啊。」



「简单地说,要跟随愚蠢的大众,还是跟随可能了解真相的唯一一个人,让你犹豫了?」



「啊啊,是的,你说的算是正确。」



「太完美了!」



清脆的说话声第一次在耳边响起。



「饭嶋同学在笑的时候让人感觉到心里并没有在笑,多多少少让我感觉到你看起来并不像那些愚民。」



差点就要脱口爆出哇塞这句话的直幸。还是头一回听见女高中生嘴里说出愚民这样的话。



太好了,千寻说着拍了拍手。



「就让我带着饭嶋同学,让你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真相。非常棒,饭嶋同学——」



那之后,她应该还继续讲了些什么话。



在下课后的教室里,夕阳照射出卤煮料理般的颜色,少年心中有着跨越过界线的不安感,而且他的心里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梁题  没有



今天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情。



一匹迷途的小羊,来向我忏悔了。



他表示,愿意悔改走向正途。



实在很难简简单单地相信他。



因为我非常地清楚,人类究竟是有多么自私,多么地排他又爱搞差异且冥顽不灵充满恶意。



小羊在我眼中,看起来只像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类。精打细算的人接近他人时,到底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是了。想要进行透明的掠夺行径吧。



利用对方,让对方掉入陷阱,并且趁势操纵对方。



就像狼要捕捉猎物时,会披上小羔羊皮做伪装。



他会怎么做呢?



会不会发生万一呢?



「太好了,饭嶋同学。」



才没有过几天就已经对她这句口头禅很熟悉,直幸也是摆出这几天身体自然而然习惯的倾听姿势。站着的时候或是坐着时,伸直背部也好,都必须要集中精神表现出在倾听的诚意才行。如果不这么做会被指责说态度很差。



「这个班级或许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平,但其实相当的危险。」



直幸彷佛回想起爸爸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样啊。」



「是。所以必须要支配……不对,需要有人统治。」



就像国家体操选手的跳远运动般,要有非常大的跳跃进步。



「这所谓的统治,就是服装检查等行动吗?」



「那是当然的,毕竟这是学校啊。」



「关于执行这样的行动,也有意见表示太过于粗暴。」



「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执行改革吧。民众只要乖乖听从指导者的话就可以了。」



她说出像独裁者般的话。



「可是只有在我们班上做实验性行动,效果也是有限的吧?」



「这你放心。新的生活指导纲要差不多就要在全校一起实施了。」



是的。千寻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奋斗。学生会和班代会议携手合作中。之后也得要找机会跟他们谈谈才行。虽然说要抑止千寻的暴走,但要做的事情还真多。直幸想到自己还得兼顾社团活动: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呢?」



「新生活指导纲要中,到目前为止关于个别实施的服装和所持物品的规定都已经有了共识,只有一个项目众人的意见还没有统一。」



「那个项目,让我猜猜看。应该是,关于体罚的容忍?」



「不是的……体罚根本就不会造成问题。」



在某方面来说已经造成问题了,这样的话根本讲不出口。



说出将近九成真心话以后,才终于得到的被她认同的伙伴立场。可不能因为一点点小错误就前功尽弃。



「是手机问题。」



啊,直幸差一点要叫喊出声。事情卡在这一点啊。



当然,现在在今野高中还是明书禁止学生带手机来学校。只不过没有人在遵守。老师们也默认这样的行为。学校只要一没收手机就会有父母亲来抱怨。



「难道没有来自学生方面的抗议吗?我对这点比较有疑虑。」



「已经来了,但是学生会这边的家长正与抗议方抗争中。」



「什么?」



他很惊讶。



「现在是学生权力过度膨胀化的时代,学生主导取向比以往的教师主导体制更为强势。幸好总算是在学生会领导阶层中的家人里面有数名有力人士出现,那些人会全面地给予协助,还有毕业学长姊会也一起加入合作。」



「原来如此……」



现在教师做不到的事情,如果站在同为学生的立场就能够办到。而且加上当今握有权力的人及毕业学长姊,站在同一方的怪兽家长,让他们变得相当强势。



「话说回来,饭嶋同学你家好像满有钱的?」



「不不不。」这家伙到底在问什么啊,直幸连忙把话题给转回来。



「手机问题就很麻烦了。毕竟是大家心灵的依靠。必须要有阶段性的导人执行,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大家都已经很习惯带手机去学校的生活。国中时没有手机,为了庆祝上高中而买手机给小孩的父母很多。直幸很担心是不是能够压制住反抗的暴动。他不禁联想起在荒废的学校里,流氓男同学打破玻璃等前一个世代的光景。



「我认为必须要果断地取缔导致混乱现况的元凶,会议中也有出现相似的意见。我们讨论过关于手机的处理方式是采取早上寄放,放学后就归还给同学。每个班级都会准备手机袋,由每周的值班生统一收集以后交给老师保笞。午休时只有本人前往申请时,才能许可个别归还和使用。」



「不能使用的时候是上课和休息时间啊……」



这么听来,做为维持秩序和自由的折衷案倒是挺妥当的。



「上课时互传邮件就是造成霸凌的温床。我可是拒绝接受。关于这件事饭嶋同学只要旁观就可以了。如果同学跟你抱怨时,你可以提出我的名字。」



感觉似乎挺帅气的。可是那只有连续剧主角才能做到。



没过多久,学生会就判定一起处理就会变得过于复杂,所以采取与新生活指导不同的方式,让学生会展开了早上寄放手机的制度。



同学的反抗比想像还要严重。



「啊——呜——!我的啊——呜啊啊啊!」



小沼竟然会哭,连直幸都想像不到。



「啊——呜——才刚买给我的啊,不要啊————————!」



早上的教室里,不舍得和手机道别而大哭特哭的小沼。那副模样就像小孩子耍赖,靠近她的人都会感受到某种罪恶感。



责任不在他们却被命令执行回收工作的值班生,两手打开大大的束口袋,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



「饭嶋,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吧?」



筱山代表同学们发出悲情的求救。



「……抱歉。我是有试着要去谈,可是那个时候上面已经做好决定了。」



「该不会是沟通不足吧?」



椎原不甘心地把手机放人束口袋内。



「我已经谈判好几次啦。但他们根本不听。你们能理解吧。」



这是真的。直幸大概想办法交涉了三次左右。一切都徒劳无功。原本想要推翻学生会做好决议的案件就是不可能的。



「这样真的太超过了啦,喔喔喔喔……寄放的期间如果有邮件连络该怎么办?」



「午休时候提出申请就会归还啦。」



「好麻烦喔……」



「抱歉啦,大家。下次我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直幸勉强地说服同学,让大家听话。最后甚至跟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他还是自然低头弯腰跟大家说抱歉。几乎全班所有人都抱怨这件事。应该说,同班同学大概每个人都讲出自己的不爽。



简直就像抽到下下签一样有够倒霉,直幸忍不住偷偷这么想。



到底状况还会变化到什么程度,说真的,直幸自己也不知道。



终于,当生活指导新体制开始后,同样的骚动在全校各处起了连锁反应。被当成实验对象而阶段性适应制度的一年B班,还算是抱怨比较少的。



「非常好,饭嶋同学。」



一听到千寻的这句话在耳边响起,直幸就吓得几乎要抖起来。



因为这听起来就像是要发生不好事情的前兆。



下课后的教室内,等刭学生都走光了才开始进行的班代大会,总是提出些不吉的议题。



「群众是很愚蠢的。如果没有强力的领导者,想要整理好也都统整不起来。这在今天的自习课中你应该很能理解了吧?」



「嗯……那件事也很糟糕。」



今天,班上提出了换座位的要求。



换座位是很有魅力的活动。在差不多习惯学校生活,朋友交际关系也已经巩固的现在就更应该这么做,这间教室内有强烈的需要得要换位子。但是这件事并无法简简单单地就解决。



应该要预想到的。



在相互之间并不熟识的刚入学状况下先讲清楚的话,应该就不会引起这样的骚动。



骚动。



直幸指的是今天讨论的换座位话题。是的。字典中也有解释。



主持人是由直幸担任。如果让千寻做的话冲击会太过强烈。于是两人的分工模式自然而然就成立了。



即使让有人望的直幸担任主持人,也并不会因此而进行地特别顺利。



只是由熟识的对象担任主持人,至少能让气氛缓和些。



想要跟谁坐在旁边,绝对不想坐在谁的隔壁,窗边比较好,后面比较好……一堆自私的意见。



「你不要老是讲些任性的话!」「你——才是咧!」



有人对骂着,



「人家不要坐在这种位子啦!」「我不想要跟优子分开嘛!」



还有泪水,



「嘻嘻,嘿嘿嘿……呜嘿嘿嘿嘿!」



有笑(疯狂的),现场变成相当有看头的高中生日记。



情况出轨道让直幸半途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能因为光是讨论换位子,就浪费太多自修的时间。还有很多堆得像山一样没有解决的事情。」



「班级委员也全部都没有决定好,我们班上实在……」



美化委员、图书委员、体育祭执行委员……其他的班级早就选好并且组织成委员会了,只有一年B班依然一片空白。本来也是今天要讨论的议题,可是因为同学随便地叫嚷换座位的班级压力而被带过。



这根本就不叫做讨论,而是任性态度大展售会。重复了好几次之后,座位依然没办法定下来。虽然能够理解同学的心情。可是——



「事到如今,就只好让我们来做决定了。」



说完,千寻就把还没写上名字的座位表用力地拍在桌上。



空白的座位表。



意思就是任由班代宰割做决定。



「……肯定会吵起来。」



能够预期即将到来的纷乱,直幸不禁说出了真心话。



「风暴要来了。」



「要凭乱数分配座位当然也可以,但是以我们的才能,可以做出更有效果的座位安排。要寻求最高等的秩序转换。嗯,你看,还不错吧?」



千寻把纸片凌乱地散在座位表上。纸片上各自写着班上同学的名字。



「真不愧是小早川同学。愚蠢的大众就跟将棋的棋子一样。」



直幸奚落地说着。



「是的,看来你弄懂了嘛!」



她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木村和中込交情不好。比方说可以安排对角线的座位,将两人都很不喜欢的小沼安置在中间的缓冲地带。小沼在我们班上是相当出风头的团体中心人物,把跟她交情好的其他三个人分散开也能够削减她的势力。就这个状况来说,我和饭嶋同学是特别组织。我周围的八个位置有威压效果,饭嶋同学周围的八个位置则有控制对特别组织不满的效果。这是相当有效的安排方式。接下来必须要考量的是——」



肯定会吵起来。



在莫名地兴奋起来的千寻面前,直幸只是觉得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吵起来了。



前所未有的激烈争论。



主持人成为根本就起不了作用的存在。直幸的自我在开始三分钟后就瓦解粉碎。



自己一个人坐在卷入怒滔巨风的教室内,甚至看不见千寻的身影。回过神来,发现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在火焰中燃烧起来。人类想必是没有办法控制这样的火焰吧。自修时间就有如普罗米修斯的火。让直幸的思考陷入神话般的深邃迷宫中。意外地,自己的内心似乎有些脆弱。



悠长的一分钟流逝而去。



直幸的魂魄被重力漩涡拉扯着回到地球表面。



换座位……结束了。



学生们乖乖地坐在新的座位,直直注视着直幸瞧。他这才领悟到,该轮到自己工作的时候。



「那么,换座位的讨论就到此结束了。」



哇,同学们开心地叫喊着。讲义在空中飞舞,还有人在吹口哨。



自己的任务一结束,走回新安排好的位子途中,踩到某个物体。



那是倒在地上的千寻的背。



「小,小早川同学,你怎么了?」



「……饭嶋同学……在面对异口同声的压力时你真的很没用耶。你这……软脚虾……」



把她扶起来时,浑身是伤的千寻狠狠地瞪着直幸。如果这是漫画场景的话,她的伤势就是那种把XX型的OK绷贴满头的模样吧。



据说在直幸恍惚的时候,针对班代的一意孤行,同学们终于爆发举旗反抗。把准备好的座位表撕烂,并且开始自己坐在喜欢的位子上。变成争夺座位的战场,千寻尝试着要平定混乱却抵不过多数人的力气而败下阵来。



「咦,那么,现在这样,是大家自己决定的座位吗?」



「变成这种结局啊……」



「还真能整理出结论呢。」



「总之只要避开最糟糕状态的集团心理起了作用。全部人似乎都还算满意现在的座位。」



「最糟糕的?」



「讲桌的正前方啊。」



「啊啊……」



直幸看着远方。那个位置坐起来实在很不舒服,他不禁想起小学时悲惨的记忆。



「不对,那我的座位呢?」



「所以啊,我不就跟你说除了最糟糕的位置以外都已经有人坐了嘛!」



猛一回头。讲桌前面的两个位置空荡荡地没有人坐。桌子上面直幸的包包还好好放在上头。眼神一飘,寻找着网球社的伙伴。找到了。靠近走廊的最后一排,三个人挤在那儿。



「抱歉,饭嶋。要保住三个人的位子已经费尽气力啦。」筱山在面前摆出空手切砍的姿势表示歉意。



「……」



轻声喘着气。很难酷酷地说出「我不要紧」的话。这可不是只有座位顺序的问题。直幸的确听到自己原本巩固的地位,正在逐渐瓦解。



不要开玩笑了不要开玩笑了不要开玩笑了——



失去了现实感,颓然坐在最前面的位子。感觉到同学们注视着自己背后的热烈视线。让他不禁想着靠视线发电是否能够解决能源问题。脑袋没办法运转。对以往处于人生胜利组的直幸来说,这样的结果比他想像得更加难堪。



才刚跟小早川千寻扯上关系。



如果在班上没办法处得愉快,他甚至想过就埋头于准备考试把一切精神都集中在念书上。这也是一个方法。可是一想起等到换班之前还有好多时间,整个人就沮丧起来。



突然看向隔壁。千寻正尘在那儿。



「……」



察觉直幸的视线,千寻把脸转向他。



「非常好,饭嶋同学。面对这种事可不能够感到害怕。与大众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已。下一步必须要选出委员。其实选委员更是重要,可说是个难题呢。绝对不容许失败。你要牢记在心喔。」



别开玩笑了。



直幸在快要爆发的边缘,忍住了脾气。



那天晚上,做了个梦。



小早川千寻单手握着火焰之剑,站在一片黑暗中。



火焰就像火把般朦胧地照亮着周遭。



千寻低着头,看步到她的表情。



终于等到她抬起头。



那是一张,鬼面具。



那家伙,挥舞着火焰之剑追了上来。



直幸逃开了。有种似乎要尖叫出来的感觉,但自己并不清楚。



「饭嶋~同学,饭嶋~同学。」



鬼面千寻不管自己跑到哪都还是紧追不舍。



「哇啊啊啊!」



被自己的尖叫声而吓醒的经验,有生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凌晨的五点钟。



流了一身的汗水。



脑子里想着许多事情。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要辞掉副班代。他如此下了决心。



第一次参加班代会议。



因为在午休时间被校园广播召来开会。



之前都只在教室内帮忙千寻做事,真是够了,被正式登记为副班代以后,就不能够不参加这个会议。



直幸的心里怀着别的目的,前往参加班代会议。



应该要对她本人说,还是要对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班代会会长说呢,直幸犹豫着。犹豫的结果,决定先对会长说。讲的时候还要道歉,直幸认为担任组织领导的人应该能够理解吧。



会议室中,聚集了来自全校的小早川千寻。



提到委员长的属性,就是重视规律的这类型人物。



没有参加运动社团的人,虽然他们看起来也不至于不健康,可是全部人的皮肤都很白。戴眼镜的比例也很高。这里是委员长的房间,有种让人敬畏的气氛。会议室的氛围也和图书馆的感觉很像。禁止私语交谈和严禁饮食。也像区公所的感觉。大家都亳无表情地工作着的模样,非常地相似。



问候。



不要问候了吧,可是毕竟是初次见面还是问候吧。



可是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呢?



——您好,我是今天要辞掉副班代任务的饭嶋。



不行,这样可会成为传说。没有其它的问候法吗?最适当的问候法。绞尽了脑汁思考着……都想不出来。并没有能够参考的例子,结果,让直幸的问候方式变得很半调子。



「我是一年B班的饭嶋。」



感觉好像会被吐槽说那又怎么样,但是并没有。



全部人只是看了直幸一秒钟。就把那动作当成是问候了。



「饭嶋同学。问卷都回收了吗?」



「啊,是的。我是有带来了。全部的问卷都在这。」



早上在自修时间发的问卷。要求同学在中午之前,或是下课休息时间写好,虽然被同学们罗哩罗嗉地念着,还是想办法将问卷全部回收。这是自己最后的工作。



「……」



对着凝视着整叠问卷的千寻开口问说「怎么啦?」。她才突然好像回过神来似地抬起头来。



「啊,那边那个门的另一边就是学生会办公室。把这个问卷交出去吧,交给学生会长。」



然后又继续冷淡地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做事脚踏实地的小早川处事方式中,并不会有替自己做介绍或是带路等交际手段。



是的,班级代表会议和学生会也是站在同一立场,直幸注意到这一点。那么首先就更应该要对学生会长提出自己的辞呈。



敲了敲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请进。」



「打扰了。」



门另一边的宽广学生会办公室中的氛围,跟班代会议室完全不同。



会意室内有一半的房间,整齐地排列着事务机器和柜子等物品。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的学生会办公室。室内有三名学生会高级干部在工作。三人都是高年级生,有着聪明好学生的模样,并且给人很柔和的印象。



坐在里面位置的高年级生开口说话道。



「是一B的饭嶋同学吧。」



「是,我是饭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嗯,我是学生会长杉森。」



足个个头算高,看似纤瘦的男性。有着以往的书生或是学者般的风貌,薄薄镜片后一双坚定的黑色眼珠毫不犹豫地瞧着直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同世代学生的稳重感觉,让直幸感受到真的有高中生的样子。说实话,要说他是三十几岁的人也不会让人惊讶。



还真是怀疑他真的是十几岁的青少年吗。完全就像个大人啊。



「终于问题儿班级的正副两名班代都到齐啦。」



「问题儿班级吗?」



「你有异议吗?」



「……没有。」



自己是稍微有点感受到,但果然从外人眼里看来就是这样。



身处内部时完全不会有什么疑问,但像这样参加班级以外的活动时,就会觉得身为如此幼稚的班级成员是有一点丢脸。



「我并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只不过她啊,小早川同学身陷于过重的工作负荷,你的加入如果能多少减轻一些她的负担就好了。」



自己应该是没有办法回应他的期待。正准备要把辞职的事情说出来。



直幸心里盘算着先讲关于事务方面的话题,然后趁着事情交到自己手中之前赶紧切入主题。



「她要我把这个提交给学生会长。」



「问卷?啊啊,那件事啊。」



修长的手指接过了整叠纸。



杉森啪啦啪啦地翻阅着问卷,只轻轻地说出一句话。



「你打算要帮忙小早川同学到什么程度呢?」



「……」



为什么现在要问我这个问题,直幸觉得很烦躁。就在自己准备要收手离开的时候。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杉森表现出有些迷惑的表情,终于把问卷放在直幸的旁边。



「嗯,你可以看看内容。」



听了他的话,直幸翻阅着自己回收的问卷。



这份问卷是自愿担任委员会活动的统计问卷。据说并不是正式的问卷,而是小早川制作的。



项目有体育祭或校庆的执行委员、风纪委员、美化委员、图书委员、保健委员、选举管理委员等等。原本从每个班级中必须要各选出一名来担任,任期为持一年。



但是在自修时间要求同学们选委员,但一B却根本没有候选人。



可是各项委员会的会议已经开始,再这样下去只有一B跟不上进度。无论如何都得要选出来才行。



硷是就用千寻做成的这份问卷,强制地要求全班同学写下认为自己来担任也可以的三项委员项目。



并不是一定会被指名担任写下的那个委员工作,如果有重覆的状况就会用抽的。委员的职位只有七项,应该有很多人不会被选上。如果强制任命同学担任,肯定又会造成换座位时那样的骚动,于是千寻想出这样的苦肉计。



可是,当直幸看完全班问卷的答案栏时,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没有回答、没有回答、涂鸦、什么都不想做、没有回答、谁要做啊白痴、小早川高压统治!、去死吧、白纸、想当回家委员、指名栏内写着小早川千寻、没有回答——



几乎都是没有记名的回答,就算有写答案也是乱写一通。



没有一个人认真写下可以担任的委员。直幸忍不住呻吟道「这太夸张了吧……连一个人都没有」。



「不,只有一个人回答了。」



「这位同学啊……」



有个男同学,在第一期望栏位中写下图书委员。是平常几乎不跟其他人讲话,没什么存在感的同学。直幸曾经好几次尝试跟他说话,但从来都没有好好对话过。



「为什么,会这样……」



简直就是个荒废的班级。



一B虽然有些地方很随便,可是他没有想到情况竟然会这么地严重。小沼毫不忌讳地堂堂写下「在你的分配下什么都不想做啦——!哼哼」。



这些话,有一半是开玩笑的吧?



感觉每个人都是抱着轻浮随便的想法在做事。可是一旦全班都是同样的态度时,那就形成完全不同的杀伤力。



把一个人用地毯卷包起来,然后坐在他上面。第一个人这么做时会很搞笑,只会被当成朋友间的玩笑笑闹。可是如果接下来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坐上去,被压在下面的人的笑脸就会消失。第五个人坐上去,就会发出有如青蛙被压扁的惨叫。十个人坐上去时,那就变成众人笑得停不下来的恶作剧。等到大家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时,日本人口已经少了一个人。这就是霸凌。不,可说是恶作剧吧。



「在班级里时很难看见真正的事实吧。我有预感会变成这种结局,所以才交代她先让我看问卷结果。」



「换座位时她曾经跟大家闹得不愉快……所以同学们怀恨在心……」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想要惹大家怨恨的话,就不可以跟大家起任何冲突吧。」



「……」



这种事情在学校生活中根本是不可能的。直幸很能够理解。



不知该说什么。没有能说出口的台词。心里面想起来的辩解台词,在下一秒钟又被自己所推翻,



「每个人的心地,其实都不坏啊。」



想了很久只能挤出这句话来。



「没错。一B里面并没有特别突出的问题儿。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一年级中最棘手的班级呢。那就是所谓,集团的魔力。」



问卷当中应该也有筱山的吧。那个开朗又善于掌握气氛的筱山。有着班级女王般地位的椎原,会写下语调辛辣的留言吧。看似乖巧的中目黑,大概是毫不在意地交白卷。其他平常聊天聊得很开心的同学们也是——



「你听过团体迷思这句话吗?指的是单独个体时在理性方面没有问题的有常识者,一旦加入团体后其判断力就会变弩钝,朝错误方向前进的现象。」



「这是,心理学吗?」



「社会心理学……不过,用在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身上,还有更容易理解的单字。」



「单字?」



「识相。」



这样的理解,直幸很快地就弄动了。



察言观色,要识相。然后不可以搞乱气氛。



这个班级相当危险。



所以,需要有人统整。



直幸本身对于所有的疑问几乎都得到了解答。千寻因为不识相所以就是坏人。可是到了班级之外,事情的真相完全是相反的。到底谁才是正确的,根本不需要想就知道。



真相,让他内心很混乱。



脚步站不稳。换座位时也曾经动摇过,这次则是从根本彻底动摇了。意识形态的崩毁。



摇摇晃晃站不太稳。摇摇晃晃的价值观已经被完全破坏,自己以前似乎差点就要认同班上同学那完全错误的价值观。



回头想想,小早川的所做所为反而比较帅气。



「该如何是好……」



直幸喃喃说出其他人听了也会感觉不安的话。



「反抗啊。一旦有犹豫,就要反抗。年轻人就只能这么做。」



态度泰然自若的杉森,彷佛在倾诉心事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激起反应?」



「必须要解决心灵上的运动不足呀。」



心灵也会运动不足啊。应该是有的。对,就这么做。刚受到冲击的直幸,就像块海绵般任何价值观都能够迅速吸收进去。



「学生会长。」



「什么事?」



「我,我要辞职,辞掉副班代。」



「副班代的饭嶋Ver.2.0版。请多多指教。」



傍晚的教室内,果然还是只有千寻一个人在写些什么东西。



「……搞什么,你在搞笑啊?真弄不懂你。」



「没事,只是给自己侗新开始。你可以不用理我。」



千寻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明,就坐回隔壁她自己的位置。



「饭嶋同学,你的社团活动呢?」



「今天打算晚一点再过去。不是有工作要做吗?」



「啊,那个啊?我自己一个人也花不到一小时。」



「一半让我帮忙吧。给我看看。」



「自己一个人做的效率比较高。」



「我必须记得怎么做啊。」



千寻对这么不寻常的发展有些迷惑,但还是把一半的文件递了过来。



「我来说明吧。」



听过撰写还有分类的规则后,就照着规则努力填写着。不懂的地方就发问,然后继续默默进行着工作。



现场的氛围有一阵子显得有点尴尬,但是埋头在文件工作后,尴尬的气氛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千寻开口对直幸说话时,正好就在这个时机点。



「你是怎么搞的?有点怪怪的。」



「只是觉得学生会长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啊啊,那个人……很有趣吧?」



有趣。小早川千寻是这样评论会长啊。



直幸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千寻的侧脸说。



「……你,该不会,喜欢他?」



「怎么可能!」



她一点都没有慌张的模样。



「是喔。那就好。」



两人手中的笔继续喀拉喀拉地工作着。过了大约一分钟,千寻似乎终于想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啊?」



她会在部落格上怎么写今天的事情呢?



只有这件事,依然是相当令人期待。